卧房里一时便只剩下了宋道初和陈未识。

“你有脾气,可以直接对我说。”半晌,陈未识轻轻说了句,目光转向别处。

宋道初不说话,沉沉地盯着对方。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荒唐极了。可是他看见陈未识满身的伤痕,原本的工装破破烂烂,衣领敞开,里头包裹了好几圈的雪白绷带,绷带边的锁骨很红,底下的胸膛还有晶莹的汗珠。他看见陈未识的裤腿撩起,露出那洁白贝壳似的脚踝,再往上,小腿上却是割破了见肉的伤疤,而床上的毛毯根本不足以遮住他那一截带着淤青的腰身。在陈未识昏迷的时候,连秉儒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宋道初守在一旁给他擦药,陈未识躺在他的卧房,他的床上,无意识间却会呻吟着喊痛,小猫一样挠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时候宋道初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那些动了手的人都去死。

所以他在检查结束后就直接出了门去找律师。

但现在,陈未识醒来,与邵景安笑,这间旧日的卧房里一片平静,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会为了片刻前那血污狼藉的惨状而红了眼发疯。他的念头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渐渐地,也就掺进了一丝不磊落的恼恨。

“现在,还疼吗?”他就那样恼恨地盯着陈未识,却生涩地发问。

*

陈未识用力眨了眨眼。

他终于不合时宜地想起梦里的那双臂膀,也想起了自己疼痛到极限时那些似有若无的呻吟。他将双膝屈起,试图将脸都埋进去,浑身的芒刺都像在一瞬间隐形。

“好多了。”他闷闷地说,“谢谢,还好遇到了你”

宋道初却说:“还好什么?”

陈未识一怔,他没有听懂:“什么?”

午后的光已渐渐昏黄,宋道初一身笔挺地背对着光,叫陈未识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刚才差点休克了。”他说。“五个男人围着你,你居然跟他们硬拼?”

陈未识的嘴唇发了白,声音保持在一条发颤的线上:“五个男人又怎样,我才不怕他们”

宋道初突兀地笑了一声:“是,你是挺能耐。”

你这么能耐,二话不说跟我离婚,然后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说离婚了比以前更舒服,那这就是你要的舒服吗?

你一定要让我听见你的心声吗?你努力地演了两年,让我几乎信以为真,现在却告诉我你其实演得很累,而且这个演戏的过程中你一点也不快乐

要是他真能把陈未识包裹住就好了。宋道初悲观地想。把陈未识塞进自己的衣服里、身体里,让陈未识再也不要出去受那些窝囊气。他在过去的两年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一直把陈未识包裹得很好。可陈未识偏偏不要,他非要撕开了宋道初的胸腔钻出去,像翅膀都没长全的蝴蝶,一下子就被风雨摧垮了。

陈未识不明白宋道初为什么突然疾言厉色,好像连那点温柔的掩饰都不肯再给。但陈未识知道对方救了自己两回,也知道邵景安前科累累不可信,他应当有些分寸。但再多的话也说不得了,难道还要他认输吗?

陈未识犟着脑袋,驴一样拉长了脸盯着吊瓶,别扭着自言自语:“马上要滴完了。”

宋道初的身影动了动。那双沉默的目光终于也投注到吊瓶上。

两人无话可说地对着那滴滴滴的吊瓶望了半天,宋道初忽然生硬地开口:“你表弟刚才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陈未识吃了一惊:“你们说了什么?”当即左右张望着找自己的手机,宋道初径自从一旁拿了给他,他一接过就紧张地按来按去。

“他说要去砸李卓的公司,我制止了他,让他按兵不动。”宋道初看着他的模样,无奈,“你们几岁了,还学人家打砸抢?”

陈未识抬起头,蓦然间再也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