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泽被闹醒了。
推开窗去看了看,才晓得是隔壁人家正冒着雨在补修破漏的屋顶,乒呤乓啷的,有一人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就好歉疚地朝他点点头。
程清泽也不恼,这几日的雨势大了许多,地势低洼处还有房子被水淹了的,几十户人家都要急着寻别地儿暂居,扰的大家都有些心慌,也更能体谅彼此。
他睡意还浓着,重新躺回床上会周公,习惯性地去搂人,手上却自然要摸个空:在他自己的家里,被窝中哪会有另一个人?
触手是一片没意料的冰凉,程清泽心下一惊,叹一口气,这会儿是睡意全无了,要起身去屋外倒杯水喝。
灶房里却还燃着昏黄的光,程清泽走过去,果不其然望见了齐庭芝的身影。
“母亲?”
“嗯?”齐庭芝回转过身,有些惊讶,“闹醒你了吗?”
“不,我自己睡不着,要出来倒杯水喝,”程清泽又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也是睡不着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失眠了,”齐庭芝道,“左右都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做些活儿。”
程清泽微微拧起眉:“这时间是叫人好好休息的,闭上眼歇着也比起来干活好。”
齐庭芝缓缓笑起来:“那清泽你怎么不在床上闭眼歇着呢?”
她道:“人若心中有烦恼,闭上眼干躺只会胡思乱想,耗费心神,那也不叫歇着,还不如起来找些事做转转注意力,不是么?”
她言外有意,程清泽顿了一顿,却不大想接这话茬,只移眼去望她手中处理的物事:“明日要吃鱼吗?”
齐庭芝也不介意他话题转得生硬,体贴地顺着他道:“嗯,你父亲想吃……他知晓你的事后,大动肝火了一阵儿,身子不大好,这也好给他补补营养。”
程清泽应了一声,但对上那鱼的眼珠子后,还是轻微撇了下嘴。
他是不爱的,小时候还很鲁莽,吃鱼也不仔细,一根鱼刺理所当然地要卡在喉管里,无论是吃饭团还是喝酸醋都无济于事,大半夜的要去找医师。
那种阻塞与刺痛感他至今还铭记在心,算是不小的童年阴影了,不止是鱼不肯吃,有时还不大想看见餐桌上出现这种生物。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好笑起来:“嗯……感觉自己也是胆小,到现在也不想碰鱼。”
齐庭芝一边剔着鱼的鳞片,一边又是容不得儿子自己说自己不好的,要开解他:“也不能这么说呀,清泽,你敢替雅泽到孟府里去,已经是很勇敢的一桩事了。”
“雅泽也很勇敢是不是?但她不是也很惧怕青蛙吗?你母亲我是不是也勇敢呢,但我也很厌恶蜘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是人之常情,是无需挂怀的清泽……”
她道:“雅泽不喜欢青蛙,那便不叫她瞧见就行;我不喜欢蜘蛛,家中打扫干净就行;你不喜欢鱼,那便不吃就行……”
“对不对啊,清泽?”
齐庭芝扭头去问她的儿子,却见程清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清泽?”
过几秒,那片迷惘又成了肉眼可察的难过,程清泽闭一闭眼,轻轻搂住自己的母亲,突兀道:“母亲……我,我好像对他太严苛了。”
他声线中尽是难掩的低落,话与其说是对着齐庭芝说的,倒不如认作是他对他自己说的。
“人总不是十全十美的,他小时候受过的糟心事已经有许多了,成长为如今这样,分明是很不容易的……这明明是我曾经可以轻易洞穿的事我还与他说过,怎么到了现下,我自己又糊涂起来?”
“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那日蹲在那里捡花,孤零零的一个,心中受的苦楚挣扎肯定不是我能想象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