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呵呵地笑,接着,就从袖中摸出一条帕来,直往孟郁泊面上兜:“你找不了他,可以来找我啊……”
那手帕孟郁泊熟悉得很,就是他自个儿随意选中、于前几日分发给府中各姨太太的藏青色,绣着兰花。
孟郁泊猝不及防,满目都要撞进来那片纯粹的色,叫他像是掉进了一片藏青的海,兰花正是这海洋中独有的藤,要疯长出枝条来将他团团缠住。
在那一瞬间,雨竟也好像大了起来,孟郁泊又像是被谁居高临下地盯住了一样,无以名状的惧意像蛇一样攀上他的骨头,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叫他胸腔发紧,呼吸滞涩,手心后背一齐发出冷汗。
不能!不该!
他不能也不该碰这东西!
他父亲的面孔竟凭空出现了,年轻的,严肃的,不怒自危的,嘴唇张合,冷冷地警告着他。
孟郁泊猛地一挥手,仓惶而狼狈地连连退后几步,那方薄薄的帕子这才轻飘飘地远离了他,视野重归清明,呼吸却仍旧粗重急促着,心也跳得像鼓擂。
父亲的虚影还残留在眼前,他真有些慌了,要问自己:怎么回事?
五姨太觑着他,慢悠悠地收着帕子:“诶呀,怕啊?那妾身要对孟少爷说声对不起啊。”
孟郁泊抬眼望他,恍惚间,竟只觉五姨太唇角居然又是那几分了然的弧度了,因他话锋一转,要绕回去问孟郁泊:“你为什么要找七姨太不找我哦?”
“要一起违逆你老子,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要让你老子感到被冒犯你就选他现在最喜欢的六姨太嘛!”
“或者是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老子的三姨太!”
雨幕中,孟郁泊面色急速灰败下去,他完全不敢听不下去这人的胡言乱语,话也不要应,仓促地转身便走。
“诶!诶!别走啊……”
那人的声音却还遥遥地传进孟郁泊的耳朵里,喋喋不休地给他提意见,不知不觉间,那声线已隐隐地和程清泽、和理查德、和他自己内心深处的重叠:
“或者,就是四姨太!叫他的妻子居然也替你生出子女来?”
“再不济,大姨太也行,端正保守的人逾矩兴许也别有一番风味……”
“啊呀!总之!孟少爷,你的选择真是有够愚蠢有够怯懦的啦!”
因为、因为……
孟郁泊答不上来,也不想答上来,他忍无可忍,竟要拔足狂奔来摆脱。
纷乱的雨丝间,又有谁在朝他发问了:程清泽、理查德、五姨太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在说他没赢?
他怎么没赢?他怎么没赢!
这偌大的孟府不都听他的了吗?这整个平城人不都明白他已经将他父亲取而代之了吗?怎么还要因为那些小事来否定他呢!那小事……那些小事,不都也改了吗!
孟郁泊大力推开翼堂的房门,属于他自己的那些藏青衣衫、兰花饰品正就摆在他的桌案上。
只要他穿上……
孟郁泊伸出手去。
只要他穿上……
他已然狠狠地抓住了那些布料,可就在下一刻,他牙关要颤,胃要痉挛,脊背要被翻涌而来的、深刻的恐惧一寸寸压折,喉间也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泣音,几乎是全身都在抗拒。
父亲的脸也又一次出现了,责问他:你怎么敢?
他做不到,这样一桩小事,他却做不到。
但……
但只是小事,孟郁泊又不甘地想,只是小事……
这一点念头钻进他的骨缝,勉强又将他支撑起来,他甚至在这念头下重新回归到了无比镇定的状态中去。
于是,他平静地抹一把脸,紧接着,就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