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报里抬头,却正对上孟郁泊的目光,不像是不经意间对上的,是对方已经盯住他很久了。

程清泽动了动,立即要同人错开眼神,目光又再下移,只望住孟郁泊手中的那叠纸,轻声问:“……看完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孟郁泊比他厚颜得多,被抓到偷看也没有几分心虚,只笑嘻嘻道:“你在认真看东西呢,我怎么好打扰。”

又紧接着问:“你抬头,是有话要问我?”

程清泽便将报纸推到他眼前,指了指那数字。

孟郁泊即刻意会,同他解释:“洋人这烟,可不是雇佣人工去卷的,均用的机械,流水线产品,用时短,出品率又高,还不需要过多的劳动力,成本低了,这价格自然就下去了。”

“而本土烟吸食起来,还得用到烟具烟具又无非是金、银、水晶之类的材料做成的,”孟郁泊又补充道,“这烟具价格高昂,自然也将‘吸烟’一事显得高昂了。”

程清泽点一点头:“那这洋烟是完全能凭其制作简单、携带便利、价格低廉在市场上占据一份地位的。”

孟郁泊:“那是自然。”

“但受了信息、交通的限制,这洋烟还只流通在大都市。”程清泽说。

孟郁泊应道:“的确,平城中的烟草业多还只是遵循着传统的模式。”

“那这……算不算是一种商机?”程清泽问,“如若可以,可做中介,将洋烟引到平城中来……”

孟郁泊微微挑起眉梢。

“除却烟草业,还有纺织业或是一些日用品的生产……”程清泽为发现良机而欣喜着,语调也扬起来,“中介者算是承揽平城的市场,两相勾连,定能从中获得大笔佣金……”

“是这样不错,你想得很对,清泽大都市里那些洋货之所以得以如此迅速地流入我国、占据市场,正是因为有此类人在其中做桥梁,我们惯常将这类人称作是‘买办’。”孟郁泊停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只是清泽,有些时候,眼光要放长远一些的。”

他唇角虽含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是在鼓励和肯定程清泽的设想,然而神色终究镇静、郑重很多。

程清泽敏锐地察觉到那点细微的冷,一点一点从欣喜中回过神,愣愣地问:“放长远一些?”

“我之前同你说过,洋人的东西流进来,并不总是好的。”孟郁泊缓声说着,“洋人的商品、企业、资本大量驻扎在我国境内,一方面,的确使得我们生活水平前进了许多,但另一方面,却是在挤压本土的手工产业,长此以往,本土产业只会越来越式微,我们对外国资本的依赖也只会越来越强,国力会越来越薄弱……”

他说得有些入神,笑意完全被敛下,眉心拧起来一点儿,五官更显锋锐,面色冷肃,又隐隐现出点担忧:“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振兴自己的产业,不能让洋人垄断了去……还得学习他们的技术,教之以百姓,提供他们赖以生存的机会,不可真落在他国之后……”

但这还有地方上的阻碍,诸如他父亲一样的豪强地主还都只乐意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肯做一分一毫的动摇,不肯放开足够的劳动力去支持新产业的发展……

军阀也难缠,如今尚且是看在他身后有洋人势力,才肯勉强退让不管平城,若是发觉他想要独立出去,必然会觊觎新产业中的利益,肯定又要想尽法子来施压……

总而言之,是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