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年缘份的周咏信死了。
他退后了两步,双腿一软,就这么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汤高宇毫无波澜的眼睛似乎被惊扰,黑水的水面激起涟漪,琐碎的光点彷彿是从天滑落的星子。
咏郡哥。他听见汤高宇在叫他:咏郡哥。他的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汗珠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冷。
有个男人走了过来,轻声地对汤高宇说:“高宇,我们先回去吧。”
汤高宇却难得固执地说:“不要!”
周咏郡恍恍惚惚地被扶起来,他没细看男人的脸,但印象中,男人比在场的青少年都大了不少,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男人自我介绍了起来,说自己是什么部门的经理,周咏郡没听不去多少,但记得男人自称叫刘金凯。末了,手中还被塞了张名片。
还来不及回应,两个警察上前,再次核对周咏郡的身分。
他被告知周咏信误饮被下药的酒,因而口吐白沫、呕吐,最后陷入昏迷,目前被送往医院。
他糊里糊涂,被警车送去了医院,可惜这并没有拖延周咏信的死亡太久。
送医之前,周咏信就已经被呕吐物噎到,再加上延迟送医,到医院之前已经没了呼吸心跳。
听到宣判的时候,周咏郡靠著牆壁,身旁的警察紧紧抓著他,以防他晕过去撞到自己的脑袋。
被逮捕的是当场唯一的成年人,曹子艺,正是他在酒裡下药。周咏郡不记得他下了什么药。曹子艺辩称是为了助兴,由于周咏信误饮,他最后被以过失杀人法办。
离他半夜出去、到周咏信猝死,再到处理完周咏信的遗体,已经过去了两天。事情还没结束,医院要他去联络殡葬礼仪公司,可是他毫无头绪,一通电话也打不了,只能暂时先回到家。
错失前往大学的火车后,周咏郡才又回到家。
万物失序,但却不是将他推入地狱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晨回到家时,他发现盛夏的家中正瀰漫著一股臭味,那像是老鼠死掉的味道,与一些秽物混杂的臭气。
周咏郡怔住,紧接著一股疲倦袭来。
他好想要闭上眼睛,就这么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在客厅发楞,踌躇了很久,习惯性地绕著客厅打转。母亲离开的那天,似乎也是在早晨的盛夏,只是家中瀰漫的是父亲带回来的酒臭。他试图想起那天早晨的事,但唯一记起的却只有父亲的怒吼和暴力。
就这么发呆了半个小时,他才下定决心,拖著疲惫的双腿,一步步走上自己时常窝居的晒衣间。
他看见藏在洗衣机与牆壁细缝的书掉了出来,已经被排泄物沾染了大半。父亲的双腿就这么与衣物一同摇摆,不鏽钢的晒衣架十分坚固,撑著父亲,由他吊著数小时之久。
盛夏的气温让尸体腐败的很快,警察赶到的时候,还因为看见熟悉的面孔,而吃惊地盯著周咏郡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