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父亲的葬礼,进而想到父亲的弥留之际;从此,又想到母亲的离世,进而想起童年时期,与母亲相处的点滴;他还年幼的时候,姐姐怕他在家很闷,几乎舍弃掉全部的周末时间来陪他。在她生产那天,他在医院的卫生间泣不成声。他与家人的联系进一步延长,眼见着又要从头缩短。一切痛不欲生的记忆,使得他几乎要承受不住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沈景瑜脱力倒地,直到一声哭喊将他唤回人世:
“景瑜…景瑜…”
沈景瑜眼前看不见东西,几乎是只凭着听力摸索。他一阵踉跄,胡乱推开人群,终于摸到抬沈景华的担架上。许久他才看清长姐的脸。她身上的裙子全破了,沾了一身的泥土与浓烟,小腿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烫伤,身上的温度烫人,像是刚从火炉中抱出来一样。她人却还清醒着,哭喊道:
“景瑜…景瑜…”
失而复得,沈景瑜与她抱头痛哭。接着,他才放心地昏死过去。
昏迷中,他几度被噩梦惊醒。梦中,他唯一的姐姐被大火吞噬,大火带走她珍贵的生命,一切烟消云散。直到醒来时,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才能唤回他的一点魂魄。
最后一次梦中,他见到了杨傅。
大火与他说的“将灵魂燃烧殆尽”奇艺地重合,他梦见杨傅走进火里,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明月楼大火引起轩然大波,前来慰问的工作人员与刨根问底的记者将医院堵得水泄不通。三个月后,事件调查的结果被公布。明月楼当晚起火的原因是电气故障导致的短路。
有幸存者补充了更多细节:大火几乎在一分钟内弥漫开来,等反应过来之时,四处已经是滚滚浓烟,熊熊烈火。由于二楼全是包厢,大火四起时,人们慌不择路,走廊成了堵塞他们逃生的枷锁,更有许多人被大火堵在包厢内,无法动弹。
与其他遇难者相比,沈景华受的伤微乎其微。她拒绝接受采访,只对家人说了逃生细节。她是从包厢窗外,踩着空调电机下来的。
那处位置正好位于后山,她摔进林地里,一只脚踝骨折,挣扎许久才爬出来被发现。她腿上的烫伤,就是下来时碰到管道烫的。
到此为止,她不肯再说更多细节,只说自己不愿回忆。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月,沈景华康复出院。她的烫伤没有留下太深的疤,只是那块新生的皮肤颜色很粉,有些突兀。比起其他烧伤的幸存者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医院陪床的时间,烧伤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医院轮值期间,烧伤科一直是大部分学生都承受不住的地狱。医护需要每天为伤者换药,拆开纱布的过程堪比凌迟。没有皮肤的保护,新生的皮肉中,极其敏感的神经裸露在外,轻轻一碰都疼得人宁愿死去。脓包与血水沤在伤处,用药清理时又是酷刑。
在一次陪床的夜晚,隔壁烧伤的患者在梦中发出痛吟与呓语。沈景瑜朦朦胧胧中醒来,听见那人喊的是“妈妈”。他抬眼一瞧,床上没有沈景华的身影。他披了件外衣起身,寻了片刻,发现他的姐姐正缩在卫生间,轻声抽泣。她哭得极压抑,像是怕谁发现一样。
她大难不死,大火又秧不及家人,应当不会这样悲痛才对。
沈景瑜卧在床上假寐,想到饺饺走丢的那次,也是这样的违和:
尽管火是从三楼蔓延到二楼,从二楼跳下来似乎并不难。但明月楼是运营超过十年的高级酒店,一层做了挑高,层高超过六米,而他姐姐说的空调机箱很低,二楼与其几乎差了两个成年人身位的距离。
他闭紧眼,想强压住脑中的想法,却又无法控制。
杨傅…如果你在这场大火中为她做过什么…快出现吧…
知道沈景华和饺饺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哪怕不能直接见到沈景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