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通过保护他家人的方式,对沈景瑜表达爱意。可那些爱意,真的能浓烈到为了她们将自己的生命抛诸脑后吗。
接着,他脑中忽然闪过梦中杨傅走进大火的画面。他迅速甩了甩头,将那些画面甩开。
不,他不会自杀。
他知道,哪怕是为了救沈景华而死,也是自私至极的表达。他不会甘心走入大火中。
他不会。
沈景瑜闭上眼,将所有思绪都放逐到风中。
明月楼大火后的第二年,九月,沈景瑜要入学继续深造了。M大是孕育了他的母校,能在而立之年再次舍弃一切,作为一名纯粹的学生入学,他不免也有些雀跃。
饺饺今年7岁了,正好要去读小学。她穿上制服,两侧的马尾戴上小花,小短袜配漆皮小黑鞋,非常兴奋。沈景华亲自开车送他们,饺饺一路上许多问题:
“舅舅,你也去上学吗?”
“是啊。”
“你是大人,为什么还要上学。”饺饺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探求欲十足。
“嗯…”他沉吟一会:“因为我还想上学。”
“那妈妈为什么不上学?”
前座的沈景华又呵呵笑起来,她今天穿了一袭及膝包臂裙,腿上的疤裸露在外。沈景瑜并没有回答,饺饺于是又趴到车座上,稚生稚气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上学。”
“我太大了。”沈景华笑道:“小学只能小朋友上,我是大人。舅舅能上学是因为他上的是大学。”
“噢。”饺饺应一声,乖乖缩回座椅里。
入学后的沈景瑜开始放松享受他的第二次大学时代。多年过去,M大重新建了两个食堂,又新建成了一个人工湖。校道内的摆设也有些许不同,他享受着这些不同,好像能感受到母校的活力她还在不断变好,不断进化。
入学后的第二个月,在一次导师带领的大型会议中沈景瑜突兀见着两年未见的杨傅。他呼吸有些乱,看着杨傅款款走上演讲台,他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演讲厅太大,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沈景瑜。只一眼,萦绕在沈景瑜脑中的多时疑问终于得到切实答案。
在衣领都无法遮住的地方,狰狞的伤疤一直从背后延伸到颈前,有些还蔓延至脸上。他不必再去洗纹身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被大火吞噬,又重新植进内心的最深处。他重新留起了长发,发尾触及颈部,挡住已经变形的一只耳朵与大部分伤疤。
他确实为沈景华做了什么,以至于留下如此大面积的烧伤疤痕。
至此,那些重建与治愈的痛苦时刻,没必要再被他知晓。能淹没人的苦情,被他轻轻拿起,轻轻放下,最终安然落地。他确实做到了最大程度不为沈景瑜留下负担。
在杨傅注意到他之前,沈景瑜先一步离席。
傍晚,他一个人在演讲厅一旁的江边抽烟。夜风渐渐徐来,江面微波荡漾,榕树枝随风飘动,一切都如从前一样。他回忆起许多时刻。第一次附在杨傅背上的时刻;两人一起骑车的时刻;哭泣着交换心意的时刻;被背叛后痛不欲生的时刻。直至今天,所有内容在他脑中像走马灯一样,一切丝线牵连在一起,洗去所有繁杂的旁枝,只留下真正值得回忆的时刻。
往事如烟雾,一起飘散在风中。
他拨通杨傅的新电话,许久未见的人,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你好。”
“杨傅。”他轻声说:“下来陪我散散步吧。”
(下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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