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泪流,呼吸面罩被惹得全是雾,颤抖着又开口:
但这是最后时刻了…妈妈爱你,杨傅…妈妈爱你…
他胸口的心脏跳得几乎要炸开似的,杨傅想,他苦苦追寻半生的东西,居然就这样轻飘飘,轻到像一阵风灌入他的耳朵;又这样有力,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拆了重组,又再次注满生命的能量为止。他走上前去,牵住她形如枯槁的手。
褶皱满布的皮肤,上面有属于老人的斑点。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触碰自己的母亲。她的生命能量就从这双手逝去,而他什么也抓不住。
从那以后,他在医院一直陪伴着她。有了那股能量,杨傅主动和她说起自己经历的事,她只有力气用温柔地眼神看着她。为了能让她听清,他说得很慢,尽力将每一个字都咬清楚。
他最终将内心里憋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好像那样就彻底解脱了。大到车祸、住院、失去父亲与爱人的事,小到在异国他乡挨的每一个白眼,事无巨细。张馨边听边流泪,她说,没关系杨傅,你会好起来的。
就是那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接着又说,事件慢慢从成年时代拉回到小学,他揍了一个骂他“没妈的野种”的孩子。语气越来越轻,越来越像小孩撒娇。他的灵魂在那一刻,缩成一颗小小的种子,放开了一切,他想得到母亲的疼爱,无论真假。
妈妈想抱抱你。
她如此说。
她根本无法起床了,杨傅脱掉身上所有物件,怀着越来越快的心跳窝进她怀里。
狭小的床,同样并不高大的女人,杨傅接近一米九的个子,极度脆弱地,像婴儿一样蜷缩进她怀里。
他用额头抵住她极瘦的胸口,又愣愣地说,小时候给她打的每一个电话,都从没有通过,《致爱丽丝》是那样亘古悲伤的曲调,好像要将他一生也贯穿了。
她只是轻轻地拍他的背,说我知道。
一直说到后半夜,仪器的声音变得平缓,她的手也不再有力气拍动。杨傅仍然在说着,感受到怀抱着他的躯体逐渐变得冰冷。
他用眼贴住她的胸口,泪水沾湿了那块布料,也冰凉的,他还窝在病床上出神,只有窗外皎洁的白月,照在两人身上。
大概在几十秒里,护士闻讯而来。
杨傅应声从母亲的怀里出来,就像再一次,从母亲的子宫中获得新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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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77.圈养
安葬了张馨后,杨傅在她的小院里住了一整年。张馨留下的所有遗产都填了他的名字,大约有存款60万,还有这处小院落。剩余其他的,就是一些书目与信件。她写了许多信,题头是“杨傅收”,但从未寄出过。除了那个宝贝似的相册,她还在信件中寄托思念,每一封都情真意切。
杨傅摸了摸上面的字迹,将那些信郑重其事地收进一个盒子里,放在她的床头,每天看一点,又怕迟早看完了,只好将其中几封反复地看。
她有一个专门的盒子,用来装杨臻的来信。杨臻在信中言辞恭敬,甚至带点恳切。他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杨傅的下落,说如今在国外深造。张馨这才安下一点心。毫无疑问,杨臻也很在意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他们兄弟两人真是别扭至极,杨傅在那时卸下了所有负担,回到杨臻家里,痛痛快快地挨了一顿打。兄弟两人最后在海岸边的长凳上坐着,吹了一晚夜风。杨臻沉默地抽烟,许久,他才说,收心吧,杨傅。
杨傅应他:当然。
这才算和好了。
那一年里,杨傅几乎什么也不做。他每天思考的课题,就是关于自己,关于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