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稚脱了靴子,躺在石塌软席上,万点星斗落在眼间,不知凡几。在府中时,他也常坐在木阶上观星,但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夜空。

一时间看呆了,身旁多了个人都未曾发觉。

阮榆不知何时寻至假山顶,见人果真在这儿,松了口气,将手中灯盏吹灭,搁在石榻旁,与羊稚倚在一起。

阮榆惴惴不安,摸索到羊稚的手,握在掌心里,见他没有生气甩开,便问道:“你看这景,看到了什么呢?”

羊稚将脑袋搁在他肩头,说道:“我看到了遗憾”羊稚抬手,将那如眉残月指给阮榆:“我瞧了许久,原来这月亮和星星,也是含着遗憾的。满月生辉,星海便被光辉掩盖,变得稀少,残月辉暗,星辰便繁多无垠,缀满夜空。满月与繁星,倒是不能共存的,可不遗憾?”

阮榆磨弄着他的掌心,想了想说道:“境由心生,你现下心情低落,看到的是遗憾,我却不这样想,我看到的是美好谐和,不是遗憾”阮榆望着星空:“我觉得,这满月与繁星,应当是一对好友,互相谦让,谁也不抢了谁的风头,你独美时我便衬托,我独美时你亦伴在身旁,只要世间不灭,便一直相携相守,可不美好?”

闻言,两人对望一眼,阮榆垂首亲吻羊稚,低声说:“别不开心”

羊稚顺势抱住阮榆腰身,朝他那处挤了挤,对他说道:“与我讲讲你大哥吧”

“好”阮榆应了,回想往事,竟不知不觉这么些年过去了。

“我们兄妹六人一母同胞,我大哥长我十三岁,我小时候皮劣,排行最小,都惯着我,母亲不让我在宴会中去女席处,我偏去,偷看她们插花品茶,偷听各家千金闺中私语,有次听她们谈论京城子弟,说我大哥阮松才称的是冠压群芳,那时我大哥刚行冠礼,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听到这儿,羊稚瞪圆了眼,觉得他小时无礼极了,女席处都要去,偷听人墙角。

阮榆抱着羊稚,继续讲道:“也不怪她们如此说,大哥年少时温润如玉,才气过人也便罢了,还善读兵书,武艺超群,在家中最疼爱我们兄妹几个,我小时候若是闯了大祸,惹恼父亲,他总是先护着我,与我一同受罚,我爹便会打轻点”

挨打时还有兄长护着,羊稚心中十分羡慕,他自小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陪伴。

“可惜,耐不住命运弄人……”阮榆讲着讲着,便收了脸上浅笑“不久后,北疆便侵入朝国边境,大哥一马当先,封了副将,与我爹一同奔赴战场,我十岁时他走的,两年后被送回家中……便没了两条腿,半身不遂,我再去寻他时,总是见他一副绝望的模样,终日消沉,再无从军前的风发意气”

……这番遭遇,实在令人唏嘘,战场上刀剑无眼,险象环生,拿起剑便是入了生死局。

两人相抵着额,阮榆说,大哥消沉了半年之久,才逐渐重拾信心,将整颗心全放在他们兄妹五人身上,希望他们能幸福安康,阮榆十四岁奔赴北疆,阮松更是整日提心吊胆,每三天寄到军中一封信,先问他安危,再问军中详情,最后告诫他定要小心带兵。

爹娘去世后,大哥便被封为御史公曹,是个赋闲官职,但与京城大半官员都要来往交接。

“大哥对我们极好”阮榆将羊稚的手递在自己腰上,说道:“四姐谈亲时,她夫婿发誓此生只要我四姐一人,我大哥才松口让他们成婚,二哥做生意受人陷害赔光家产,也是我大哥散尽家财助他东山再起,他说,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护我们兄妹几人一生安顺”

羊稚鼻尖发酸,喃道:“你大哥真好”

“是极好的”阮榆默了默,又说道:“只是,他总要我们随着他的路子走,才觉得万无一失,四姐与她夫婿十分恩爱,但有个苛刻婆婆,有次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