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师兄》

第五十四章

这家成衣铺子的位置离东市不过百来步,凌迟法场的血腥和喧嚣在店门前已触手可及,前方东城门下一片人头攒动,围了十来道人墙。现在也不知已经将几个倭寇千刀万剐了,人海遮着中心搭建出的刑场,只见一片血河从里头漫出,被人群踩踏着,腥味肉气冲天,每个围观者的鞋底都沾了血迹,挤在前头的更是把鞋和裤脚都浸红了。

这条被众人踩踏的血河正慢慢积涨着往更远的地方缓淌去,看这光景,估摸那只闻其惨叫不见其惨状的倭犯再被多割几刀,这血河马上就该流到这成衣铺子的店前了。

若不是先前经过的每一家布庄和估衣铺都被冯谢君在门口一瞥就否决了,两人也不至于从西郊一路走到东城门。离这东市的刑场愈近,春生的眼睛就愈不敢乱瞥,走到这一段儿石板街,他便索性握着小师弟的两根手指,低头躲在刘斧头夫妻两送他的帏帽下,只敢盯着自己两只往前走的脚,不敢抬头去看那刑场。

他这时又害怕起了那“人相食”的现实,唯恐自己一抬头就看见那些逃进不归山里的饥民在争抢凌迟割下的人肉,而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使他那突然出现的恶心感也加剧了,从时有时无到好几次都差些干呕出声,好在终于碰见了一家能入冯谢君法眼的铺子,能钻进去暂避一避人世间的残忍。

春生在跟着冯谢君进这家成衣铺前,抬头看了眼店门口挂着的牌匾。

上头黑底描金写着三个大字“花想容”,角落还刻着个题匾人的名印,春生认不出那做小篆的名字,但他知道能给人题匾还要把名字印章也刻上的,说明这个题匾人一定是个有名人物,而有这样一块牌匾的店也一定是家寻常百姓消费不起的贵店了。

春生一进去什么也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先被墙边一面落地大铜镜里的自己吓得低叫了一声,往后一跳,躲到了冯谢君身后,被自己见多识广的小师弟笑话了一通,这才慢慢直起身子,跟着冯谢君打量起了这家店铺。

他越看,越想把腿往外迈,这店铺里的每一样摆设陈设,甚至每一寸地砖,都在告诉春生,这店里卖的每一样东西一定都贵得超过了他的想象。

像其他许多铺子一样,这里也没人看着,一排放满了瓷器玉石摆件的多宝阁将店内隔成前后两个空间,而这两座侍卫一般靠墙对立着的多宝阁中间则挂了一面珠帘,这珠链后面算是后店。

隔着这面被热风轻轻吹晃的珠帘,隐隐约约得见后店里头挂满了各种匠物伞,扇,纸鸢,腰佩,璎珞,发冠,簪子等等,这些东西似乎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看上去美极了。

总之许多和衣着打扮有关或无关的美丽东西,都繁拢在了那面珠帘后,一道楼梯也在这珠帘后往二楼伸去,楼上似有人的嬉闹声,看来这家店里的人,也像近旁的其他商户一样,聚在自己铺子二楼看不远处的凌迟。

冯谢君和春生站着的前店被一张放满了布匹的大桌占了主要空间,墙边则摆满了各种男女款式的成品衣袍,和其他布庄将衣服像毛巾似的挂在衣架上的方式不一样,这家“花想容”的每件衣服都穿在无脸的木头人身上,使人一眼就知上身的效果。

用这种人型木偶来展示衣服的新奇法子,冯谢君在西域也未曾见识过,所有的木偶都用香樟木雕刻得栩栩如生,男女老少的体型皆有,若是将五官也刻画出来,恐怕一眼望去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冯谢君心里不禁对这店愈来愈感兴趣,早听闻中原地大物博,没成想这样的小镇也卧虎藏龙,有着如此精奇的店铺。

他抚摸着那些木偶身上的衣料,感受着许久没有享受过的高级触感,仿佛一个小国王欣赏着自己新得的宫殿,不顾一旁春生敲着退堂鼓,径自绕过那放满了布匹的大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