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魄散,身子化了石土成了现在的不归山,积攒的功力也随着身死化作虚无,可千年来积下的功德却一笔笔牢记在菩萨灵簿上,好比一笔真金白银的丰厚遗产,并不会随着人死而凭空消失。

天上的神仙菩萨都替那可怜的白蛟记着,而那在它卵中侥幸留下半魂半魄游荡在不归山中的孩子,在自己母亲肉身化作的山水间吸饱了天地精华,五百年后完满了魂魄有了些许神识,神仙菩萨们一商计,便领它到六道轮回前叫他投胎。

它身上蒙着母亲留下的大福德,该入善三道之首的天道,享它母亲本该做仙的福报,可它却要投人间道,只因神仙菩萨们说那道士上穷碧落下黄泉,将它母亲的魂魄网罗搜集,拼凑后已将它送入阴曹,只是得重投畜生道,从头活过,因此这白蛟之子便要入人间道,只因做人苦乐参半,最宜修行,能有朝一日得遇它那可怜的母亲,一尽孝恩。

另外它想去人间寻那任兰生,不是为了报仇,只替母亲问一句,他为天下苍生,亲手斩杀了自己的爱人与孩子,可曾后悔过。

因此春生身上带着母亲留下的大福德,已不必像常人那般辛苦修行,时机一到,自得长生不老之道,那苗无根的命蛊和扫地僧竺远的舍利子,至邪至圣两物,如阴阳太极,缺一不可,全被他得到。虽然他自己仍不知,其实他现在已是不老不死的妙身完人,他本该一步上瑶池,做那天上仙的,这不老不死本就是他应得之福,是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

放眼此世天下,没有比他更有梵心妙性的人,他不通文卷经典,反而直接从万物生灵和天地日月中直接领悟,他领悟感受到的是大道,不能以言语说出,只能以心传心。这世间无一人有资格做渡他的师,他来到这俗世,感受人的喜怒哀乐却不会被贪嗔痴怒污浊,他与一些人相识相遇,做他人的佛,渡他们出他们自己造的苦厄。

而千千万万众生,卓不凡和冯谢君两兄弟与他的因缘最深,皆是来爱他,亦被他爱的有缘人。

若要寻根究底,春生这一番少年情事竟有如此的缘起,然而若是个中人亲临体会,不过仍只就是一场酸甜青涩的少年情事。无论五百年前如何,前世如何,眼下他们都不过是万千为爱痴愁的少年郎中的三个罢了。

只是红尘中人,再无其他。

本该替母亲上天做神仙的白蛟之子,现在就是个心里纠葛的傻孩子,他听到冯谢君连话都不让他说,都有些不敢在自己的位置上睡下了,纠结许久,才小声问道。

“君儿,今晚,我,我还能睡这儿么?”

冯谢君气得冷笑,倒是翻了个身将脸转过来了,他眼眶是红的,可没有泪,眉毛一扬,漂亮又刻薄的说道。

“怎么,我有这么蛇蝎心肠么,难道还能让你这孕夫睡地上不成吗?”

春生听他这么说,便脱了鞋爬上了炕,可他膝盖刚挨上褥子,冯谢君就又翻身,把脸转回去对着墙了,整个人即使不看脸,也知道带着一肚子的怨怒,叫春生连衣服都不敢挨着他,尽量贴着炕沿侧睡着,连呼吸都很小心。

昨夜还是他不许让冯谢君上床,今夜就变成如此,这变化快得叫春生晕头转向。他与自己的小师弟背对背躺着,心里不知又叹了多少声气,过了一会儿,春生听到旁边传来抽气声,明白冯谢君哭了,他立刻起身,俯过去看,冯谢君将被子一拉,盖住自己的脸,在下头喊着“滚啊!”

春生才轻声唤了个“君儿”,冯谢君又在被子里带着哭腔喊道。

“求求你了,不要管我,至少这个晚上,求求你了,不要管我了!”

这两句“求求你”,使春生再难行动,他只好躺回去,耳朵挨着枕头,冯谢君拼命忍着的哭声听得更清了。

春生知道他的小师弟爱做戏假哭,轮到掉真眼泪了,却比谁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