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竺远打算将春生埋在他们那院子中央的苦楝树下,他要带他的孩子回家。
将春生的遗体从苗无根的住处运回时,众人才发现不归山中的桃花都已谢尽,酸涩青果挂在花落蕊干的萼上,人间已是春去夏来,竹深林密处闻蝉鸣,绿水红荷里听蛙叫,春天熟透将这山绿到最浓时交给了夏。
春生,春去了。
卓不凡从一株野桃上扭下一颗青桃,咬了一口,不知那日春生说要摘给他的是不是这种桃子,无论对错,他想总归没有春生亲自挑给他的好吃。
忆起往日如梦般甜蜜,卓不凡嚼咽着酸甜的果肉,跟在几人的最后头,恍恍惚惚间,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仿佛他才娶的春生娘子正牵着他的手,笑容烂漫地与他并行,而非那个在前面蒙着白布被竺远横抱着的死者。
悲到至深处,人反而平静了。
带他回家的路上,卓不凡想他的春生娘子一定回天上去做个真正的白玉菩萨了,遐想着他穿着仙袂飘飘的白色法袍,像一轮皎洁满月,端坐在莲花宝座上,手里如初见时那样,拈一根迎春花或绿柳丝,闭眸微笑,比观世音菩萨更慈悲亲近,愿意为一切人渡一切苦厄。
到了住处,那苦楝树白紫相间的如雪繁花也都谢尽,卓不凡和冯谢君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这树,他们的娘江近月都同他们讲过,“江南二十四番春花信,梅启楝终”,如今连苦楝花都凋净,兄弟们明白这个春天是真的走干净了。
竺远一到地,就将春生小心放在落满苦楝花的地上,翻出锄头就要挖坟,他和卓不凡一样,一日未曾有一言一泪,这时苗无根提议了一句。
“是不是该下山为他买件像样的衣服,让他体体面面地上路,纸钱香烛也……”
他这话原是好意,却让竺远再一次意识到春生走了的现实。
为师亦为父的他反应过来,抵着锄柄又眼圈发红,落了泪,冯谢君也跟着酸了鼻头,低头捂住嘴鼻,转过身去,不想再叫人瞧见他哭得涕泗横流的丑态。
竺远抹了把眼睛,脸没有抬起,只是抬起手朝苗无根摆了摆,无力道。
“你说的对,去吧,从我这儿下山的路比你那儿近,君儿来时走过一回,叫他与你一道下山,想买哪些便买哪些,都由你这师娘来定夺吧。”
竺远说着忽然苦笑起来。
“对了,我还欠着你一场婚礼,待春生九七过了,我便与你拜堂成亲,这一趟下山,你索性将我俩成亲要用的红纸红绸也一并买了算了。”
若换作平时,苗无根不往竺远脸上啐也要往他脚边啐一口,竟叫他白事红事的东西一起买了,突然说出这样刺人的话,苗无根先是又怒又心疼,而后反应过来,将竺远这番悲到极致时发出的戏谑之言,误认为是在怪他没将人救回来。
春生的死他身为一个与他接触不多的医者,不解疑惑大过悲伤,可这些日子的操心劳力以及其他人压抑的情绪也使他喘不过气,他身心俱疲,这时竺远来了这样一句话使苗无根一下子喉咙发哽,有些崩溃失态了。
“是我医术不精没将你的好白子救回来,是了,如此我也没脸求你娶我,这一趟医,你就当我无根娘娘白送你的好了,反正我这一辈子,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不知白送你江无心多少趟了。”
竺远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使苗无根误会了,他抬起头,看苗无根拄着竹杖,白发苍苍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疚痛,忙解释道。
“哎,我说过,无论你救不救得了他,我都会娶你,你将命蛊都给了他,付出太大。”
“呸!你听听你说的话,活该这辈子没有人愿意与你交朋友,也就我愿意作践自己陪着你,我原先想就算你是为了可怜我还是别无选择,无论什么缘故,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