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斩的那一刻。
他忘不了父亲死的那天,那是盛夏,是个不同于今日的烈阳天,太阳烤得人皮都要翻起来,父亲的头颅和监斩官的亡命牌一起落地,像个被切开的瓜,噗一声就被开了瓢,瓜瓤露出来,喷出的血溅了三尺高,浇在地上,很快就被太阳烤干。
头落地的时候,他听见周围有人叫好,说通敌叛国就该是这样的下场,楚鸣珂站在人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无头的尸体,没有人来捂他的眼睛。
他又忍不住想:我分明是看见了的。
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锥心的疼痛顺着汗毛倒竖的皮肤往上爬,像条绳索般环上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恍然之间,楚鸣珂觉得自己也和父亲一样被砍了脑袋,就像他在武灵围场悬崖下做的那个梦他跪在刑场上,被按下头颅,刽子手喝了酒,手起刀落。
滚在地上的头颅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瞪圆了眼睛看着被随意扔在一边的犯由牌,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单鸣珂。
他生下来就叫单鸣珂、他本来就该叫单鸣珂,他站在黑暗中望着那张轮廓模糊的灵牌,缓缓开口:“他们杀了你不够,也要来杀我了。”
“十有八九是晏同春”楚鸣珂声音沙哑,平静中带着几分凄厉,“但没关系,陈伦达已经死了,很快就轮到他了。”
话音落地,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将楚鸣珂的脸色照得青白,映亮了那双漆黑的眼瞳中令人胆寒的癫狂与疯魔。
“陈伦达一家五十三口,我全杀了。”
楚鸣珂笑起来,声音低低的,语气中却带着兴奋与快意,像个向长辈讨赏的孩子。
“谁陷玉麟边骑于死地、谁要了单家全家的命,我就要他全家的命。”
说完,楚鸣珂抖着肩膀笑起来,声音被压得很低,堵在嗓子里,像是猛兽喉间发出的兴奋低吼,他咧嘴大笑,露出獠牙:“我剁了陈伦达的尸体去喂狗,爹,你知道他怎么骂儿子的吗?他骂我是阉人,哈哈哈哈哈哈他骂我是阉人”
“我为什么会变成阉人?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楚鸣珂的声音骤然阴冷下来,困兽般的嘶吼从他喉间发出,他字字咬牙、声声泣血,朝着父亲的牌位不住嘶吼,“我恨阉人!我恨太监!我恨我身上的味道、恨我说话的声音、恨我没有胡子、恨我明明是个男人,却又做不了男人!”
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濡湿唇角,在口中泛起一阵苦涩,楚鸣珂苦笑看着单牧川的灵牌,凄惨道:“爹,他们都说我子不类父,哪里像是你的儿子”
雷声又响了,隆隆的,像是单牧川威严的声音,那个瞬间楚鸣珂仿佛真的看见了父亲,他还像记忆中一样高大,身穿铠甲、腰佩宝剑,威风凛凛地站在他面前,单手就能把他抱起来。
良久过去,直到泪水干涸、在脸上留下痕迹,楚鸣珂才抖着肩膀发出一声笑,他缓缓上前,单手抚着单牧川的灵牌:“不像就不像罢,哪有儿子生得跟爹一模一样的?”
“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打仗的,但我不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第一次生下来为的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但第二次,就是为了给单家和玉麟边骑平反的。”
楚鸣珂字句清晰,声音愈发冷厉尖锐,硬如钢铁:“如若此举是向那些士族门阀开战,那我便先杀了晏同春祭旗。”
后半夜的时候雨势小了些,淅淅沥沥的,不吵,楚鸣珂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伤口一阵一阵抽着疼,像是某种警示,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具身体所遭受的痛楚。
他仰面躺在榻上,除了雨声,四周静悄悄的,突然,黑暗中传来瓦碎的声音,楚鸣珂睁开眼睛,又被蒙住,冰凉潮湿的手捂在眼睛上,紧随而来的是一个不同于这冰冷雨夜的湿热的吻。
湿透了的蓑衣被扔在窗边,将墙角濡湿一大片,赫连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