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显然说到了冯犇的心口上,他忙将头低得更低,不顾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闭着眼睛连连道是:“厂公心明眼亮”
楚鸣珂笑起来:“阁老宅心仁厚、礼贤下士,你若说服不了我,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不论事态如何,你的头上都有内阁、有阁老”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而后俯下身,凑到冯犇耳旁,寒声道:“我的头上可只有皇上。”
冯犇一颤,楚鸣珂却已松开了按在他肩上的手,又变回了那张笑脸,仿佛刚才令人胆寒的警告只是他太过紧张而生出的幻觉:“冯大人请回罢,我还有旁的事情,便不奉陪了。雨天路滑,大人路上小心些,若是蹚水摔倒,白沾了一身泥水可就不好了。”
冯犇还想再劝,但闻声入内的番役已经挡在了楚鸣珂面前,将他带出了偏殿。楚鸣珂独自站在殿内沉默,直至冯犇的身影消失在灵济宫外,他才端起桌上凉透的茶,一口一口细细喝完。
喝完茶,戚均卓正好进得殿来,循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道:“督主,马匹都已准备妥当了。”
楚鸣珂应了一声,放下茶盏大步向外走去,戚均卓忙打起伞跟在他后面,全然不顾自己被雨水濡湿的肩膀,右手高举,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二人前后向外走去,戚均卓他边走边道:“那兵奴说,陈伦达有个儿子,名唤陈华柏,好色成性,大抵就是那日督主所言之人。”
晦暗的天光将袍上坐蟒照得十分阴沉狰狞,愈发衬得楚鸣珂冷淡清净:“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戚均卓的声音十分恭敬:“不止,但此子与陈妃乃是一母所生,陈妃对其很是疼爱,就连皇上也见过几次。”
“如此便不足为奇。”
初春的细雨落在伞上悄无声息,汇聚而成的水珠却不停往下滴落,楚鸣珂伸手抹去手背上的雨水:“若叫这个儿子在射柳会上崭露头角,既能为他陈家博得圣宠,又全了陈妃的脸面,一举两得。”
一路快步到得门前,遥遥便见一群青衣番役牵马候于门外,楚鸣珂停了脚步,任由几个番役捧着上前为他穿上蓑衣。
戚均卓收了伞站在一旁,道:“今年射柳会恰巧碰上使团进京,方方面面皆非往年可比,需得防范东厂在背后做手脚。”
面前番役轻手轻脚地伺候,楚鸣珂微仰着头,眼中尽是漫不经心:“由得他们闹去,无须理会。要注意一点,主子万岁爷身边绝不能有纰漏,若是有半分危险,东西两厂再加锦衣卫,都别想留下一具囫囵尸首。”
闻言,戚均卓当即浑身一悚,抬手屏退了周围番役,凑上前小声道:“督主,内阁究竟作何打算?莫不是要”
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畏惧模样,楚鸣珂不由一哂:“他们还没那个胆子。一群腐儒,整日只知道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站晟王的队已是叫他们违背伦理纲常了,哪里还敢有弑君的念头?”
“督主慎言!”戚均卓没想到他这么随随便便就将那两个字说出了口,当即冷汗直流,不住四下去看,十分不安。
反观楚鸣珂,仍是一副从容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刚才说出那大逆不道之言的人不是他一般。
“射柳会时我需随侍,武灵围场诸事皆交予你,辛苦两日,待回来了,我再好好犒赏。”他笑着拍了拍戚均卓的肩膀,以示重视,旋即话锋一转,继续道:“若是再敢像上次那般玩忽职守”
他伸手抽出一旁番役挂在腰间的绣春刀,手腕一转,轻轻搭在戚均卓肩头,同时意有所指般看向他腿间,笑吟吟道:“被剁下来的,可就不只是裤裆里的玩意儿了。”
众番役闻言,当即冷汗直流,楚鸣珂却是收了刀,拿起一旁番役手中的雨笠戴在头上,飞身上了马,朝着远方烟雨朦胧的宫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