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敞开的窗棂,可以俯瞰整座塑雪城的灯火。远处无垠的雪原,在皎洁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
李信业立于主座前,身后那面巨大的北境舆图上,塑雪城的位置赫然插上大宁战旗。
他执起青铜酒樽,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这一杯,敬监军大人不辞风雪,代天子巡边。”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久经沙场淬炼出的威严气势。
林牧起身,双手郑重捧起酒杯。焰火下,他望向李信业的目光复杂难明。既有朝臣的审视,又掩不住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敬北境将士浴血奋战,收复我大宁疆土。”他声音低沉,喉头微动,“老臣虽久居庙堂,却从未忘却边关将士之不易。”
苍老的手指握住杯沿,眼神流露出几分内心的挣扎。
尽管奉皇命而来,但在真相未明之前,这位三朝老臣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纪尚轻却已立下不世战功的将军,确实令他心生敬意。
殿内青铜灯盏燃得正旺,暖黄光晕映照着何年的侧脸。她素手执杯,朱唇微启道,“妾身也敬将军一杯,敬......”
“敬久别重逢。”李信业突然截过话头,低沉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缱绻。他举杯时,腕甲与酒樽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厅内灯火,映得他眉目深沉。每一道阴影都蛰伏着未诉的衷肠。
何年抬眸,恰见他眼底映着的焰火,那炽热太过灼人,惊得她下意识垂首。
林牧的目光,在二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游移,将李信业未加掩饰的情意尽收眼底。他指腹轻抚杯沿,心中暗忖:看来将军并没有因为纳妾就忘记发妻,此行或可事半功倍。
但他还需要试探一下,李信业是否真的如北粱谣传的那样,流着大公主普荣月的血脉。
“听闻将军此次能顺利拿下塑雪城,多亏了漠东大公主旧部的鼎力相助。”他刻意放缓语速,观察着李信业的反应,“老臣久闻阿古拉将军威名,不知可否有幸一见,共庆此番合作?”
李信业坐在灯下,侧脸线条分明,却带着几分冷意。
“监军大人消息灵通。”他声音平静得近乎危险,“只是阿古拉将军行踪不定,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何年敏锐地捕捉到他眉间一闪而过的阴翳,那紧绷的神色,泄露了他极力克制的情绪。
她太明白那些关于身世的流言,就像扎进骨血的刺,让他恨不得与大公主的一切划清界限。
可流言如附骨之疽,越是逃避,越是纠缠不休。解铃还须系铃人,而阿古拉正是亲手系上这个铃铛的人。
“将军,”何年轻抚袖口,声音柔和却坚定,“妾身倒觉得,既然监军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安排与阿古拉将军见上一面......”
她眼波微转,眸中含着只有李信业才能读懂的深意,“也好让监军大人......不枉此行。”
李信业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眼底的寒意渐渐化开。
“既然夫人开口......”他声音里的锋芒尽敛,“三日后,本将会安排阿古拉与监军会面。”
何年举杯浅酌,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眸。借着酒盏的遮掩,她在心中盘算着三日后的会面。既然阿古拉是祸端,或许也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
宴席散时,朔月已悬上城楼。
李信业命亲卫将林牧送至城西雅苑。那是专为朝中钦差准备的住处,四周布有重兵把守,既显礼遇,又不失戒备。
待监军大人的车驾远去,李信业才执起一盏青铜灯在前引路。
他伸手示意何年随行,却在触及她指尖时骤然收紧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