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微微欠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平坦的小腹。
“此事确实是女儿任性了......”她声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当初腹中怀有李信业的骨血时,父亲尚愿看在血脉情分上施以援手。如今孩儿既去,父亲便要女儿与他恩断义绝么?”
她抬眸直视沈尚书,烛光在眼中摇曳,“可人心非金石,既是结发夫妻,日夜相对,又岂能全然无情?更何况......”她声音渐沉,“他在前线浴血收复塑雪城,京中便谣言四起。父亲,女儿身为他的妻子,岂能坐视不理?”
沈尚书瞳孔微缩,“你这是要站在李信业那边?”他压低声音,“若传言属实,他当真是大公主普荣月的......”
“父亲,他是谁不重要,”何年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沈尚书,“血脉渊源不过是个名头,要紧的是他选择做女儿的夫婿,做大宁的忠臣良将。”
话音未落,她眼中已浮起一层水雾,却又很快压下,“若父亲执意不肯相助,女儿自有法子保全沈家不受牵连。至于女儿......”她微微扬起下巴,“正如父亲所言,女儿选择站在李信业这一边。”
沈尚书闻言,面色骤然一沉。
“秋娘,你可知沈氏一族历经数百年而不倒,凭的是什么?”他声音沙哑,“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懂得审时度势。你如今为了一己私情,竟要置全族于险境?”
何年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却仍挺直脊背,“女儿并非不顾家族......”
“糊涂!”沈尚书突然厉声打断,案上烛火随之一颤,“你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真能护得住谁?当年你曾曾祖父为保家族,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如今你为个外人,就要断送沈氏百年基业?”
他猛地咳嗽几声,叹息道,“为父知你重情,但世家女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父亲,”何年唇角微扬,却不见半分笑意,反而透着一股凛冽,“您当真以为女儿此举只是为了儿女私情?”
寒光映着她冷峻的侧脸,那眉宇间的坚毅与眼底的锋芒,显得愈发锐利逼人。
“李信业在北境浴血奋战,方收复塑雪城,转眼皇城司便逼得老夫人咬舌自尽。而民间艺人传唱几句戏文,就要被庆帝鹰爪逼得无辜枉死,父亲觉得,这是明君所为?”
她猛然回身,眼中似有烈焰燃烧,“这样的君王,父亲还要女儿愚忠到底?”
“住口!”沈尚书猛地抬手,却在半空中僵住,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闭了闭眼,声音忽然低哑下来,“这等大逆之言...也是能说的?”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他何尝不知,自宋相倒台后,天子行事愈发乖张。昔年尚知顾及体统,近来却连功臣家眷都不放过,着实令人心寒。
可纵使如此......纵使如此......
“君君臣臣...”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纲常伦理......岂是能乱的?”
何年见父亲神色痛苦,声音轻而坚定道,“父亲举荐王公为相,原是想为这朝堂留一分清明。可您也知道,这些时日皇城司的刺客屡屡暗杀王公,若非李信业暗中相护,王公早已命丧黄泉。父亲,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制衡之术能约束的了。若天子执意要做那商纣,纵是比干再世,又能如何自保?”
她抬手轻抚祖宗牌位,指腹沾上一层薄灰。
“父亲,李信业活着,才是沈家最大的保障。他手握重兵,纵使陛下疑您与他同谋,也不敢轻举妄动。女儿不是要您站队,而是求您明白,在这乱局中,保全他,就是保全沈家。”
“你究竟要做什么?”沈尚书眉头紧锁,话中暗藏深意。他真正想问的是:她需要他这个父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