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于殿中,身姿如青竹挺秀。清越嗓音似玉磬轻击,在肃穆的殿堂内荡开层层涟漪。

庆帝听她此言,阴郁多时的面色稍霁,指尖刚在龙案上轻叩出愉悦的节奏,就被沈尚书急切的声音打断了。

“秋娘,你不要任性!你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连京郊的雪都嫌冷,如何经得起阴山朔风,塞外苦寒?”

沈尚书须发皆颤,满脸都是心疼之色。

“更何况,李信业抗旨不尊,身世存疑,你与他的婚事,本就是权宜之计!在京时他尚有忌惮,如今你孤身前往狼窝,岂不凶险?更不要说他在北境妾室成群,你这般过去,如何立足?”

沈尚书话音淹没在哽咽里,浑浊老泪滚落脸颊,俨然一副痛心慈父的模样。

何年见状,也不由得心头微动,但她心里清楚,李信业绝不可能妾室成群。

他既知她被拘禁于深宫,必会倾尽全力相救。而他这般大张旗鼓纳妾,正是要令庆帝明白:拘禁她已无意义。这满城风雨的纳妾传闻,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脱身之策,以自污名节为代价,换她全身而退。

至于他的身世之谜……史书从未记载他是北粱人,即便他持有北粱皇室印戳,此前也确有诸多蹊跷之处,但此刻突然曝出此事,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这分明是北粱与庆帝暗中勾结,蓄意构陷于他。

“父亲,女儿心意已决。”她敛衽而拜,广袖垂落如云,声音清冷似雪下松涛,“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此去山高水远......”她语带哀戚道,“唯愿父亲保重身体,岁岁安康!”

庆帝闻言唇角微扬,眼中罕见带着笑意,“夫人何至于此?”他指尖轻抚案上军报,“不过是因塑雪大捷,朕派监军前去犒赏三军,顺带让夫人随行探亲罢了。”他目光转向沈尚书,意味深长道,“沈卿放心,监军自会护夫人周全,定将她安然带回。”

沈尚书不明白女儿为何执意卷入这场风波,但此刻圣意已决,他只得躬身谢恩。

退回去时,他神色黯然,连脊背都似佝偻了几分。

一旁的韩焘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方才庆帝话中深意,分明是要立和妃为继后。韩焘心知自家女儿铸下大错,全赖天子庇护才得以保全,如今听闻庆帝属意沈氏女为后,他只能沉默不语,胸口却如压了块巨石般窒闷难言。

庆帝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沉声道,“此事既已议定,众卿便退下吧。”他幽深眸光停在何年身上,“朕与沈娘子,尚有要事相商。”

随着帝王抬手示意,几位大臣纷纷伏地告退。

就在殿门即将闭合之际,庆帝淡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

“今日所议之事,皆为军国机密,若有人胆敢泄露半句......”

这几位国之重臣,闻言皆身形一僵,齐声应诺,“臣等谨记陛下吩咐,定然不会泄露半句。”

待人退至殿门处,庆帝忽又唤住一人,“枢密使林牧,留下议事。”

林牧身形微滞,深深垂首时,宽大袖袍内,苍老的手背青筋暴起,却终是稳稳交叠于身前。

庆帝半倚御座,将老臣每一丝动作都尽收眼底。他当然清楚,是韩舒妃做局,害得林牧爱女毁容。

可韩焘身为副相,正是制衡王韶德的关键。权衡再三,他只得将张婕妤废入冷宫,连带着贬黜其父张贞。

想到此处,庆帝喉间涌起苦涩。张贞这枚安插在御史台多年的棋子,当年费尽心思才扶植起来,竟毁于后宫妇人的妒恨!

庆帝摩挲着案头密报,眼底阴鸷翻涌。

“林卿啊......”帝王微微倾身,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恳切,“李信业此人...着实令朕寝食难安。”

他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