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选秀非同小可,入选者皆有望承继凤位,母仪天下。朕望诸卿以国事为重,莫存私念。”
众臣闻听天子此言,神色各异。有面露喜色者,亦有眉头紧蹙者。
那些真心疼爱女儿的,此刻心中苦涩难言。谁愿将掌上明珠送入深宫,从此骨肉分离?
而如张贞这般汲汲营营之徒,却只叹圣旨为何只让嫡女入选。他有六个女儿,恨不能都送入后宫,替他笼络圣心,铺就青云之路。
庆帝冷眼旁观众人反应,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礼部即日筹备选秀事宜,务必严谨周全。”
礼部尚书沈清介,正待要站出来领命,御史中臣郭路,已率先开口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他手持象牙笏板出列,在青砖地上重重叩首。
“陛下选秀以充后宫,本是圣明之举。然臣斗胆进言,今岁南方雪患未平,北境边陲军饷未足,若此时大选秀女,恐非社稷之福。”
他深吸一口气,笏板上已见汗渍。
“《礼记》有云:国君不乘危,不徼幸。臣请陛下暂缓选秀,待来年丰稔之时......”
他话未说完,庆帝眼中已闪现一丝烦躁,和掩饰不住的厌恶。
“正是体恤生民多艰,朕才没有大肆选秀,仅限三品以上官员嫡女。既不扰民,又不动摇国本,郭卿何故如此危言耸听?”
“况且,”庆帝目光如刀,接着道,“后宫秽乱频发,太后却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且新春将至,太后还要操持宫宴。诸位卿家府中尚有主母掌事,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连个执掌六宫的人都没有!!!”
说到此处,他突然看向郭御史,冷笑道,“郭御史既然这般忧国忧民,不如去替朕分忧?南方雪患严重,朕就命你即日启程,督查王公赈灾事宜。省得你整日盯着朕的私事关心!”
郭路闻言,獬豸冠猛地一晃,面色瞬间惨白。
让他南下赈灾,无异于要了他的老命!
沈清介有心缓解君臣僵持,站出来恭敬道,“陛下圣明,臣谨奉诏,即刻着礼部筹办选秀事宜。”
他稍作停顿,又温言进谏,“至于新春宫宴,若陛下忧心太后操劳,臣可遣礼部礼官入宫协理。”
庆帝拂袖道,“不必了。沈卿还需筹备元日大朝会,后宫之事自有内廷处置。”
说罢起身,摆了摆手道,“退朝!”腰间玉带上的金銙叮当作响。
群臣纷纷伏拜在地。
庆帝大步离去的身影在晨光中拉长,只留下跪着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郭御史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心如刀绞。
他膝下唯有静姝一女,自幼性子娴静。这两年及笄后,夫人才开始带着她参加些闺阁聚会,正悄悄相看着合适的人家。
若入了那深宫禁苑......他不敢再想下去。
沈清介起身整了整袍服,见郭御史仍跪伏在地,不由得暗自叹息。
近来天子行事愈发独断。选秀这等大事,竟不与朝臣商议就直接下诏。这分明是告知,而非征询。
君王乾纲独断本非吉兆,可这选秀、肃清后宫,说到底都是天子家事。他们这些外臣,又能置喙什么呢?
沈清介缓步踱出殿外,眉宇间的忧虑更深了几分。两个儿子紧随其后,脸色也不好看。
待坐上自家马车后,沈初轩才压低声音道,“父亲,三娘是否也要报名参选?”
沈清介沉重地点了点头。
三娘本是庶出,因性子乖巧恭顺,得夫人喜爱,便记在了嫡母名下。原想着能许个更好的人家,谁曾想反倒要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也不知道夫人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