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意。

只要他拒不认罪,父亲那些旧部为了自保,定会拼死求情。届时长姐在宫中运作,族中长辈四处打点,圣上自然会顺水推舟,让父亲的死为这场风波收场......

而区区几个贱婢的供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至于兄长挪用库银一事,本就是奉了密旨行事。庆帝若不能将此事压下,天子颜面何存?

思及此,他疲累的身体,颓然躺倒在蒲团上。

就在眼睛将合未合之际,一张熟悉的面容,骤然印入眼帘。

散落的画像中,昭悯正静静凝视着他。

画中女子甲胄加身,本该英姿飒爽,可那双杏眸却盛满哀戚,穿透泛黄的纸页,在昏暗牢房中,直直刺入他的眼睛。

“昭悯...昭悯...”他连唤几声,嗓音嘶哑,踉跄着跪爬向那幅画像。

铁窗渗入的夜露打湿画像一角,在昭悯眼角凝成一道泪痕。

她青丝散落,如瀑的长发垂落腰际,曾经娇艳如海棠的唇色已然褪尽,唯有眉间一点朱砂,还依稀可见往日风华。

宋鹤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在即将触碰画像时,骤然僵住。

画纸脆薄如蝉翼,仿佛昭悯破碎的魂魄,一触即散。

宋鹤喉头滚动,枯瘦的手指,最终只敢虚虚抚过画像边缘。

这是昭悯入寝时的模样,是只属于他的记忆。

“昭悯......”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恸哭。

一阵冷风,裹着熟悉的幽香吹过,宋鹤猛然抬头,却见铁栅栏外,昭悯正静静端坐在蒲团上。

她一袭素白寝衣,侧首斜对着他,在阴冷的地牢中显得格外不真实。

“昭悯......”宋鹤的呼唤,并没有引来回应。

昭悯垂眸盯着小腹,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未绾青丝也在夜风中微微浮动。

宋鹤顺着她的视线,看见那双本该抚琴的纤手,此刻却按在隆起的肚子上,那浑圆的弧度,分明已是临盆前的样子。

“昭悯......”宋鹤又唤了一声,连日审讯的疲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竟分不清虚实。

只觉空气中飘荡的都是熟悉的香韵,那是昭悯最爱的‘海棠春睡’香。荔枝蜜的甜润裹着西府海棠的清冽,曾盈满他们共度的每一个良宵。

宋鹤甚至忆起,舌尖舔过她身体紧绷处时,萦绕在唇齿间的甜蜜。

在成婚后的无数个夜晚,她就这样咬着他的肩头,被撞得柔软如水,短促呜咽也化作连绵的呼喊。

可此刻,任凭他如何哀求,昭悯始终不肯回头。

她低垂的眉眼温柔得刺目,双手珍视地护着隆起的腹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

“昭悯......”宋鹤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他额头抵着铁栅栏,嶙峋的手指穿过缝隙,徒劳地抓挠地面,妄图触碰她飘动的裙角。

铁锈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恍恍惚惚间,他鬼迷心窍般舔舐着栅栏。那些染血的铁条冰冷刺骨,却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实感的东西。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听信父亲的话......”他痉挛的手指拼尽力气,也无法触及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影。

昭悯始终不肯抬眼看他,只在他说后悔时,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的侧脸笼在牢房幽暗的光线里,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鼻梁的弧度,微垂的羽睫,紧抿的唇线,每一处都透着疏离。

夜风撩起她鬓边几缕碎发,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阴影,更显得那侧影单薄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