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硬邦邦的腌萝卜,小口小口地、近乎机械地吞咽着这寡淡无味的“早饭”,仿佛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的运转。

听到刘晓慧那熟悉的、如同鞭子抽打般的呵斥,她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绝望的阴影。

她没有说话,没有抱怨,甚至连一丝不满的表情都没有。她默默地放下自己那碗几乎没动、早已冰凉的稀粥,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动作僵硬地起身,走到土灶台边。

灶上的铁锅里,还残留着滚烫的粥,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她拿起一块脏兮兮、油腻腻的破布垫在手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木头锅盖,一股更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踮起脚,用长柄木勺舀起满满一碗同样滚烫、粘稠的红薯粥,小心翼翼地端着,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步一步挪到饭桌前,将那碗足以烫伤人的粥,轻轻放在王玉雪面前。

王玉雪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王玉瑶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会移动的碗架。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那是一双相对完好的竹筷,不像王玉瑶用的那两根磨得发亮的细树枝就着桌上那碟油光光的咸菜,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粥,发出呼噜呼噜的、毫不雅观的声响。

不过片刻,一碗粥就见了底。她把空碗往桌上一推,发出“哐当”一声,抓起旁边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帆布书包,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奔向属于她的、充满“前途”的学校。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王玉瑶一眼,没有说一句“谢谢”,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

仿佛这个为她端来滚烫早饭、承受着母亲无尽责骂的妹妹,只是空气,是尘埃,是王家这间破屋里一件会动的、不值一提的旧家具。

“死丫头!还傻愣着干什么?!洗碗!洗完碗赶紧把家里人的衣服都洗了!堆了好几天的脏衣服,都发臭招苍蝇了!真是越来越懒,养你有什么用?光吃饭不干活的赔钱货!还不如养头猪能杀了吃肉!”

刘晓慧一边用粗糙的手指给王舒刚擦着沾满粥渍的嘴角,一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不堪入耳的咒骂,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如同钝刀子,不断切割着王玉瑶早已疲惫不堪、濒临崩溃的神经。

王玉瑶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冰冷的井水倒进木盆里,刺得她手上那几道被冻裂又反复劳作而无法愈合、渗着血丝的口子钻心地疼。

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冰冷的井水和手上的刺痛,都比不上心头的万分之一寒凉。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永远只看得见弟弟?仿佛弟弟是金子做的,而她是路边的泥?为什么大姐永远高高在上,像天上的月亮,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家里最好的东西,对她呼来喝去,仿佛她是天生的奴仆?

为什么她们都那么讨厌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孩?难道仅仅因为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会说话?

还有那张该死的纸条!那张让李知青约王玉娇去后山小树林“谈事”的纸条!

明明是大姐王玉雪!是她亲手在灯下写好,叠得整整齐齐,塞到她手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亲手交给李长河,还说这是“很重要的事”,关乎大姐的“前程”!

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她王玉瑶“不知廉耻”、“勾引”李知青?!为什么变成了她“污蔑”堂姐王玉娇?!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如同剧毒的藤蔓,带着尖锐的倒刺,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让她发狂!

他们打算就这样让她一辈子背负着这莫须有的、足以压垮她的污名活下去吗?

像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