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救了他。

他挣扎着想从泥地里爬起来，想对她说声谢谢。

可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那张面对他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竟是面无表情。

她转身要走。

那冷漠的、决绝的背影，和信上那句“死生不必相见”重叠在一起，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云姝！”

他疯了一样地喊着她的名字，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她追去。

◇ 第13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她衣袖的那一刻

“轰！轰！轰！”

头顶的天空骤然炸开万千烟花，亮如白昼，刺得他睁不开眼。

不知从何处涌出无数的人潮，穿着华服的、戴着官帽的男男女女，一张张模糊的脸将他团团围住。

“恭喜沈状元！”

“恭喜公主殿下！”

嘈杂的人声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云姝的背影，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下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最后，汇入无边的黑暗里再也看不见。

他拼命往前挤，声嘶力竭地喊。

“云姝！别走！你别走！”

“别走！”

沈复临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那阵阵的瘙痒和灼痛，仿佛要将他的皮肉都烧起来。

他猩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窗外，雪落无声。

偌大的沈府，自谢云姝走后，于沈复临来说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空坟。

长夜漫漫。

他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天光乍亮时，沈复临才阖了眼，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还未睡熟，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来人不是沈府的下人，而是长乐宫的掌事侍女，身后跟着两名内侍，捧着一匹灿若云霞的赤色锦缎。

“沈状元，公主殿下请您即刻入宫，量体裁制婚服。”

婚服两个字，像针一般狠狠扎入沈复临一夜未眠后钝痛的神经。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颔首，由下人为他更衣。

半个时辰后，长乐宫偏殿。

冰冷的软尺在他身上游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寸寸丈量着他身为囚徒的尺寸。

沈复临站得笔直，目光落在殿外那株被白雪覆盖的腊梅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沈郎。”

一声娇唤自身后传来。

攸宁公主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

她挥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本宫最近总想吃一样东西。”

沈复临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公主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便是。”

“没用的，”攸宁公主微微嘟起红唇：“长安城里的铺子都寻遍了，没有那个味道。宫里的御厨做的，也只是形似罢了。”

她歪着头看着沈复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一丝狡黠的试探。

“那东西，叫芙蓉糕。”

沈复临眸色一怔，芙蓉糕正是兰溪村的特产。

这一瞬间，昨夜梦里所有的屈辱和刺痛都变得清晰无比，他拢在袖中的手指节根根泛白。

攸宁公主看过那封信了，也知道谢云姝去了哪里，知道她想与他死生不见。

所以攸宁公主此刻便是试探他，会不会借着寻找糕点的由头，奔赴兰溪镇。

试探他的心里，究竟还剩下多少谢云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