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带着她气息的、琐碎的、鲜活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这屋子,空得让他心慌。

一股比过敏更难忍的不安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

就在那张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案上,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躺着一封信。

信封上,是几个陌生的字迹:

沈复临亲启。

他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盯着那封信,良久才缓缓走过去拿起。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信纸,一阵刺痛。

拆开信,随着目光一行行下落,他的指尖越来越颤抖,视线定格在最后一行时,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

死生不必相见?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如今,谢云姝能说出这么狠,这么绝的话?

是……因为公主吗?

她都看见了?都听见了?

所以,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判了他死刑?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时

“唰!”

窗外,一道极轻微的破空声一闪而过。

沈复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一道黑影贴着屋檐如鬼魅般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动作干净利落,绝非寻常鼠辈。

他僵在原地,没有喊人,也没有追出去。

因为他知道,那是攸宁公主的人。

她不仅要他领旨谢恩,不仅要他回府歇息,她还要亲眼看着他,读完这封绝情信,看着他被彻底斩断所有的念想。

原来那太极殿上金碧辉煌的赐婚,不是开始。

而是一个警告。

从他第一次答应赴公主之约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身边多了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无论是在翰林院撰写文章,还是在府中学士厅与同僚议事,甚至是他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明明白白地报到公主那里去。

他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每一次挣扎,只会让那张网收得更紧。

攸宁公主就是要用这种密不透风的掌控,来告诉他,他沈复临已经是她的掌中之物,逃无可逃。

一阵尖锐的刺痒从脖颈蔓延到心口,是那些未消的红疹在无声地叫嚣。

沈复临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封飘落在地的信纸。

他将那薄薄的纸张仔细地叠好,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袋,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门扉合上的那一刻,也将谢云姝最后的气息隔绝在了身后。

那一夜,沈复临陷入了久违的梦魇。

梦里不是长安的飞雪,而是兰溪村夏日黏腻的烂泥。

他还是那个清朗的少年,被几个高大的同窗堵在墙角。

“没爹的野种!贱蹄子生的贱种!还想同我们一起念书?做梦!”

“看他那穷酸样,连件好衣裳都没有!”

混着泥水的石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额角,温热的血混着脏污的泥水往下淌。

他死死护着怀里那本已经翻烂了的书,任凭拳脚落在身上,咬着牙一声不吭。

屈辱像毒蛇,噬咬着他的骨头。

“不要……”

他满头大汗,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呓语,身体不住地抽搐。

“住手!”

一声清脆的呵斥响起。

梦中的画面猛地一转。

面前出现恶狠狠地瞪着几个少年的谢云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