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临也跟着笑,仿佛真的为这天大的喜事感到荣幸。
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过眼底。
他觉得自己像个在台上唱戏的伶人,演着一出名为“状元驸马”的折子戏。
台下看客满堂喝彩,可他自己却只觉得荒唐又悲凉。
“轰”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紧接着,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太极殿外骤然绽放。
万千金菊洒落,将漆黑的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除夕夜的烟花开始了。
流光溢彩的光芒透过窗格,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皇帝站起身,走到殿前,望着这盛世焰火,龙颜大悦,他回过头,看向沈复临,朗声笑道:“沈状元,朕听闻你的家乡兰溪镇烟花亦是一绝,比起长安这番景象,如何?”
“兰溪镇”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毫无预兆地刺进沈复临的心脏。
他脑海里轰然炸开的,不是眼前的烟花,而是另一幅画面。
是谢云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沈复临,兰溪村烟花最好看了,今年你同我一起去看吧!”
“复临,明日你就要进京赶考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明日除夕你陪我看场烟花可好?”
“复临,听说今年除夕宫外也准许放烟花,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看?”
“就一次……”
他想起她站在腊梅树下,一次次问他除夕能不能陪她看烟花时,那小心翼翼又充满希冀的眼神。
想起他自己是如何用一句句冷冰冰的“不得空”,将那点微光彻底掐灭。
他总说“下次”。
可他和她之间,原来早就没有下次了。
愧疚和痛楚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心上,烫得他几乎要站不稳。
“沈状元?”皇帝见他出神,又唤了一声。
沈复临猛地回神,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所有的情绪。
再抬头时,已又是那个从容不迫的状元郎。
他躬身一揖,声音清朗:“回陛下,兰溪烟火是人间炊烟,虽有片刻璀璨,却终归于寂。”
“长安烟火,乃盛世华章,映照的是我大周万里山河,不可同日而语。”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帝果然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盛世华章,说得好!”
宽大的袖袍下,沈复临的双手早已攥得死紧,额角开始冒汗。
攸宁公主见他白皙的脖颈和耳后已经悄然泛起细密的红疹,甚至连呼吸都比方才急促了些。
她侧过头,立马对身后的贴身侍女青禾冷声吩咐。
“青禾,沈状元不胜酒力,送他回府歇着。”
沈复临是被府里的家丁半扶半架弄下马车的。
长安除夕夜的冷风像刀子,刮在他发烫的脸上,却吹不散他脑中半分的混沌。
酒意和过敏引起的红疹像一张细密的网,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到心底,又痒又痛,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公子,您当心脚下……”
家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挥开。
他踉踉跄跄地站稳,一双往日里清明温润的眼,此刻因酒气和药性蒙上了层猩红的薄雾。
他没有走向自己的主院,脚步一转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府中最偏僻的那个小院走去。
院中的那棵腊梅树,在月色下像一具嶙峋的骨架。
“云姝……”
他喉咙干涩,无意识地溢出一声极轻的呢喃。
◇ 第12章
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声,一股冰冷到骨子里的死寂扑面而来。
没有点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