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夜风又高又凉,风打林梢,呼啸作响。祝言仁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易家歌在后边握了握他的手,走到他前边。纪云拿出一只手电筒给了易家歌,没再往前走,而是倚靠在车上,从身上摸出了一只烟。他很少吸烟,只是在心烦或是思考着什么的时候。

借着手电筒的聚合光柱。他一点点的扫过,时不时的会看见几具新腐的尸体。他能感觉到祝言仁明显的颤抖。肯定是因为怕,可是怕得是什么,他不舍得猜。就那么骗着自己,那么一点点光,就愣头愣脑地牵着祝言仁走在一条黯然无边的路上。

光柱一扫,易家歌看见一对亮盈盈的珠子,那是一双眼,瞳孔缩得极小,眼珠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在黑暗里发着骇人的光,他猛地再扫回去,那双眼不见了。

有东西带着风生,猛地朝他扑过来。他闪身要躲,祝言仁却突然在一侧狠狠挤了他一下。正面迎上了那东西。然后沉沉地闷哼了一声。手电筒被一撞掉在了地上,易家歌飞快扑上去抱住了祝言,在那反着寒光的东西扎下来之前,往一侧一滚。

那寒光顿了顿,黑暗里有人冷笑了,拿起了手电筒。朝易家歌照过去,他把祝言仁护在身子下边,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眼神危险而警惕的看着那束光源,他怀疑是老东家来要他的命了。但不像是他们的作风,杀人,他们从来果断。

果然,那人开口说话,带着冷笑的余味:“你到现在还向着他?”是贺天干的声音,易家歌知道这是跟祝言仁说话。

他应该是伤到了哪里,气喘得很粗:“我不是向着他,是因为都怪我。”他推了一把易家歌,用胳膊撑着地,坐了起来。他肩膀上有血,应该是刺到了那里。他自己浑然不觉,也不让人碰他,他命令:“把手电关了。”

贺天干愣了一会,关上了手电筒。与黑暗一起铺洒下来的,还有清澈的月光。这里的夜其实并不黑,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一红一灭的纪云的烟头。

他茫然的低下头,一点点爬起来,想去翻捡尸体。贺天干扯了扯他的衣服:“她在这边…”

借着贺天干的力,祝言仁站起来,一步一晃的跟着贺天干走。易家歌想了想也跟上去,地方不远,显然抛了她的人也没想着要藏。祝言仁坐下去,理了理祝莺仁的头发:“姐姐,咱们该回家啦。”

她身上没盖着几处布头,生前遭遇了什么兼职一目了然。祝言仁却仿佛是没看见似的,平静的过了头。他缓慢的解开身上带着血的褂子,搭在她胸腹上。又去解身上的衬衫,易家歌见了,先他一步把外套脱了下来。祝言仁已经在解身上的扣子,他摇摇头:“别动她,她恨死你了。”

易家歌正蹲下身子,听了他的话,手一顿。僵在了祝莺仁身上三寸的距离。祝言仁脱了衬衫,整个上半身都露在空气里,夜里的风凉,吹过来几乎能让易家歌看见他身上竖起来的,在风里簌簌颤动的细细的汗毛。

“去看看你爸爸吧,往后跟莺莺埋在一块。”贺天干突然说话。

“嗯?”两个人都愣住了,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贺天干意有所指的:“莺莺为什么被人灭口,就是说明她没疯。”他把脸埋进手掌里:“今她就嘱咐我去埋了水儿林的尸体,说爸爸在那,我就不该把她当疯子…”

“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祝言仁猛地推了他一把,贺天干的动作散了架,呜呜哭着跌在了地上:“你他妈哭什么?说啊!”

贺天干带他们去了一块无名的墓前,土是新土,碑面无字。草草了事的工程,像里面人的命。

祝言仁蹲下来,心跟着飘摇的雨滚进了新土里。易家歌也蹲下来,陪着他,对着无字墓碑一寸一寸的看。

贺天干已经抱着祝莺仁走了,荒野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和一群惨死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