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咳醒,独自博弈到天明。
看着父亲这副样子,畏惧父亲的林真悫、林真琰都不敢去劝,最后是林圆韫瞧不下去,亲自去了,但不是为了劝说而去。
来□到父母起居的室内,只见才三十九的男子已清瘦大半,正坐在女子从前最常待的榻边,若无其事的与自己下棋,她咬着唇,终是开口:“大人,你可怪母亲?”
林业绥闻言,冷冷抬眼,复又垂下去,语气带着淡淡的愠怒:“怪,怎么不怪,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一声不吭就藏起来□,为所有人都着想,怎么就不知道想想我,她心肠就对我是硬的。”
听到父亲这番话,林圆韫终是憋不住笑起来□,这哪里是怪,分明就是爱。
转瞬又小心翼翼的问着:“儿是问爹爹怪不怪母亲不让我嫁给李暨,毕竟母亲身为爹爹的妻子,又是林氏的宗妇,合该为你们着想,但母亲却因疼爱我而如此任性,不顾父亲和博陵林氏。”
林业绥落子的手滞顿片刻:“你母亲最不喜的便是那兰台宫,怎会舍得送你再进去,你更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我半分苦都没替她受,怎么还能去怪她,所以你们三姊弟的婚事,只要她不点头,在我这便不行。”
林圆韫垂下脑袋:“可是因为从母与三哥?”
她当时虽年幼,却已开始记事,当年三哥林真琰刚生下来□,连面都没见过就被抱进兰台宫,母亲酸心好一阵,瞧着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他们。
庆幸的是后来□父亲回来□了。
那位从母也是外大母所生么女,十七还未满就弃世而去,究其缘由便是先帝第七子谋反夺位三个月里,频繁出入兰台宫所致,具体的她不知。
但这些年,父亲对于政见不合的朝官都是贬斥外地,从不乱用权势迫人性命,唯独那位出身卢氏前姨父,于七载前因丢失官印文书,后又查出他在任官吏时,监守自盗,被施以磔刑。
卢氏家主跪着哭着在他们父亲车驾前苦苦哀求也无用,甚至对他们给出的交换条件视而不见。
那个卢氏子弟最终被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毕命。
母亲知道后,登车去往谢氏家庙。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都是为了母亲。
至于范阳卢氏做了多年重入世林的梦也始终未能实现,因为今日是她父亲掌天下士林。
林业绥摩挲着妻子的耳坠,怅然道:“她虽与你母亲并非是同母而生,但你母亲很疼她,说是从小带大的也不为过,跟对你是一样的。”
林圆韫开始知道,为何母亲身为湘国夫人,却总是不爱进兰台宫去,每逢宫宴,父亲也是能推则推。
母亲怕她成为那位从母,年纪轻轻便殒命。
可是母亲啊,我是你与爹爹亲自所教养长大的,经史早便熟记于心,我有你的聪慧坚韧与爹爹的智谋胆略,兰台宫如何能要我的命去。
…………
在母亲不见的第二十日,林圆韫来□了缈山之上的天台观,她嘴上与父亲说是想来□这里求求道祖护佑母亲,实则是来□见一人的。
在祖师殿前,停下稽首过后,迳直走去后面静室。
山间清风徐徐吹来□,拂散这炎夏之气。
远远就瞧见廊下坐席有一人,身后靠着凭几,脖颈瘦而长,那宽袖水蓝上襦与姚黄暗纹裥裙最是衬她仪态万方。
她喊:“娘娘。”
谢宝因轻摇纨扇,柔柔笑着:“已去祭祀过你六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