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象征。

很多朋友一定去过紫禁城,那里面几乎看不到树,因为明清两代的皇帝都怕刺客,所以皇宫里是不能种树的,必须保证任何人不管在哪里,一眼就能被看到。很悲惨的是,政治人物的官邸从来不会好看,因为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它不可能有自然的东西。大家如果有一天去凡尔赛宫会觉得更好笑,路易十四是法国最强盛时代的国王,他打开阳台看到凡尔赛宫的花园,每一个花丛都要照几何图形的样子来,哪丛花多出来一点就要被剪掉,他怎么能忍受柳树?比如要用紫色的鸢尾跟粉红色的月季修剪成皇家的图案,只要长出一点点就要剪掉,所以凡尔赛宫的维修费用大到无法承担,只好要求全世界来认养凡尔赛的花园。

我跟很多朋友说,不要认养,我讨厌那样的花园。事实上人在处理自然的时候是有心情的,园林为什么会有柳叶这样的东西?因为柳树是不能拘束的,柳在风里是完全自由地飞扬,你在欣赏自然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欣赏自己的生命。会把树剪得像宪法一样立在那里的,一般都是官方。一个强调人文的园林,一定是自然的。我们如果仔细去想,为什么作者在这里安排了柳叶渚?因为柳叶在风里面摇荡,本身就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一看到柳跟水,人心就会变得自在。

她们“顺着柳堤走来”,西湖十景里重要的一景是“苏堤春晓”。苏东坡比所有的官员都了不起的一点就是,在修完这个堤防以后,他觉得怪难看的,于是在上面种了桃和柳,春天的时候柳的绿衬着桃花的红,成就了千古闻名的“苏堤春晓”。所以官员不懂美学真的很麻烦。桃跟柳不是务实的东西,可它们却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等到有一天你觉得那个城市已经丑到全都是铁皮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你没有人文训练跟修养。从“苏堤春晓”一直到大观园的柳堤是有文化传承的。

“因见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有没有发现这里已经接近宝钗的感觉了。黄金莺跟蕊官看到柳叶刚刚吐出一点浅浅的绿色,这个“碧”是像翡翠一样的绿。我相信在台湾大家一样可以感觉得到,一到春天,你就会发现行道树里面的那个小叶榄仁的绿是非常漂亮的,它像婴儿一样有种新嫩的美,能让你整个人都喜悦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我越来越觉得美有务实的部分。有朋友得了忧郁症,我就问他:你多久没有看到小叶榄仁发芽了?他说,什么叫小叶榄仁?我说,难怪你要得忧郁症。我相信大自然里有一些东西是在呼唤你生命里面的喜悦的,可如果你几年不去接触这些东西,你的喜悦当然就消失了,所以我相信很多的文学艺术里所呼唤的这些东西非常实在。去听听黄莺的声音,去看看柳叶才吐的浅碧,你的心情马上就会好起来。其实“才吐浅碧,丝若垂金”这些文字都是形容感受的,我们总说现在人们国文的程度下降,其实是对美的感觉没有了。我一直觉得“丝若垂金”是这两个小女孩找到的,她们没有受过任何国文教育,但她们看见过金线,知道金线在阳光下的灿烂,就能去形容。

莺儿便笑说:“你会拿这柳条子编东西不会?”注意,口语是对话,刚才四个字四个字的是形容景色,也是形容心事。汉语有一大特色,一写到心事的时候四个字四个字就出来了,因为它特别有节奏感。“蕊官笑道:‘编什么东西?’”如果是其他丫头可能会懂,她们都绣过花,打过中国结,可是蕊官从小学戏,所以不懂。“莺儿道:‘什么编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叶子编他一个花篮,采了各色花儿放在里头,才是好玩呢。’”

好一个“玩”字,德国的美学家在讲到游戏时,认为人类的文明创造力很重要的一个动机是玩。他提醒我们千万不要看不起儿童的游戏跟玩,所有的学习都是在游戏跟玩当中出现的。有目的性的教育只有压迫的感觉,人只有在玩的时候学东西才是最好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