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蹋了。’”这两个小瓶子是皇宫里用的东西,元春嫁到皇宫做了贵妃娘娘,所以家里才会有这些进贡给皇家的东西。瓶子上有鹅黄色的笺,这种笺只有皇家可以用,说明这两瓶香露非常珍贵,不是外边随便可以买到的。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注意这个场景,房内无人她才能说心里话。王夫人问:“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挨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看,这种大家族一有是非,马上就传到王夫人耳朵里了。别忘了这个家族的复杂关系,王夫人跟宝玉是亲生母子,贾环跟赵姨娘是亲生母子,王夫人和赵姨娘还是情敌,一个是原配,一个是妾,其间还有伦理上的派系分别。王夫人问这些琐碎的是非,打探清楚了大概就要去整赵姨娘。前面有一次贾环把油灯推倒烫了宝玉的脸,王夫人立刻就把赵姨娘叫来骂了一通,说是什么娼妇生下来的野种。其实这些语言,都是非常情绪化的,其中有她的仇恨,因为赵姨娘剥夺了丈夫对她的爱。

王夫人说:“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你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嚷出来叫人知道是你说的。”这个主人在打探八卦的时候,还要跟用人保证如果到时候真发生什么事,我不会把你卖出来。袭人说:“我倒没听见这话。”有没有发现袭人在说谎,她非常清楚作为一个用人,讲主人的是非,弄不好会被置于死地。大家记不记得,她之前明明听焙茗讲过,可她却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袭人故意把话题转了,因为这事牵扯到金钏儿的死。“王夫人摇头说道:‘也为这个,还有别的原故。’”这个大家族人多嘴杂,显然已经有很多人在告密了,可是袭人的成功在于,她始终守口如瓶,知道一旦不小心就会惹出大祸。

“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掩住。”下面她就要提建议了,但作为丫头她一定要先说,本来我是没有身份说这种话的,今天放肆了,为了疼爱宝玉,我必须提个建议……“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道:‘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这是丫头绝对不该讲的话,因为你在议论主人,可她还是觉得应该让王夫人知道,对儿子疼归疼,不能不管教。王夫人觉得她话里有话,肯定要继续追问。王夫人一向有个偏见,觉得所有丫头都是狐狸精,如今,“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意思是谢天谢地,宝玉身边总算有了个明理的丫头。“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注意,一个夫人管一个丫头叫“我的儿”,一下子就把关系拉近了,“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通常做妈妈的会觉得儿子身边的女人,都把他往坏里带。可在这里袭人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做妈妈的把儿子交代给一个女性,一定是觉得这个女人跟自己一样。袭人在这件事情之后,要做宝玉偏房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

王夫人说:“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坏了,所以就纵坏他。”这个做母亲的就说,我不是故意要宠他的,只是在这种客观环境下没有办法管。“我常常苦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