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我想作者其实是想让我们去领悟这个实质。

湘云就有了企图心,笑道:“怎得这会子坐上船吃酒倒好。这要是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坐船了。”黛玉笑道:“正是古人常说的好,‘事若求全何所乐’。据我说,这也罢了。偏要坐船起来!”有没有发现第七十五回到七十六回一直在讲圆满这件事,作者一直在提醒我们所有的圆满都只是自己的假想。我们会觉得一个眼睛是残缺,一个耳朵是残缺,一个鼻孔是残缺,可是都有了,未必不是残缺。所以我们应该问自己两个问题:我缺什么?我有什么?答案一定很有趣,你可以有很少,也可以缺很多;可以有很多,同时又缺很多;你可以有很少,也缺很少;你可以有很多,可以缺很少……这个追问可以演变很多的数学公式出来。

所以黛玉在这里就有一点领悟,她父母双亡,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可是觉得生命里能有这样一个时刻的美好,大概也是一种圆满。所以她反而会提醒湘云说:“事若求全何所乐。”人总是要有一点“缺”才能快乐,这个逻辑很有趣,有缺憾才会有渴望,有渴望才会有珍惜。前面讲的薛蟠可能就是一个极不快乐的人,因为他要什么有什么。湘云当然也是个领悟力很高的人,在黛玉讽刺了她之后,她笑道:“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古人说的不错。说贫穷之家自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趁心,他也不肯信的;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就如咱们两个,虽父母不在,然也忝在富贵之乡,只你我就有许多不遂心的事。”在作者看来,人是一定要经验生命本身的,没有体验,光说是没有用的,那只能是一个知识体系上的知道,而不是心里面的领悟。

其实心灵上最荒凉的应该是湘云跟黛玉,这两个女孩子经历过生命里最大的痛,所以她们的聪明、懂事,跟她们极早承受的痛苦有关。黛玉笑道:“不但你我不得称心,就连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等人,无论事大事小,有理无理,皆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况你我是旅居客寄之人!”意思是我们根本就是孤儿,我们凭什么可以要求顺心。“湘云听说,恐怕黛玉又伤感起来。”因为黛玉总是会伤感,总是在哭。

可是在这里我想跟大家交换一个看法,如果我问大家,谁是《红楼梦》里最感伤的人,大家可能不假思索地会说是黛玉。可是《红楼梦》多读几次,你不一定会这么快回答,黛玉是整天在哭,可是在面对生命里最该舍弃的东西时,她是比任何人都决绝的。比如黛玉对于“散”这件事,从来不假思索,她认为生命就是会散的,她跟宝玉最大的不同也在这里,宝玉最怕的就是散场。可黛玉永远告诉他说:“生命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可见黛玉是最早领悟聚散生死的人,因此我不觉得她是一个感伤的人。可湘云还是怕她伤感,“忙道:‘休说这些闲话,咱们且联句。’”

“正说间,只听笛声悠扬起来。”有没有发现这里接到了刚才的场景,那边已经散了,贾母都回去睡觉了,可是黛玉她们听到了刚才的笛声,这就是电影里的蒙太奇,刚才的那部分跟这个部分会剪辑在一起。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兴了,这笛子吹的有趣,倒是助咱们的诗兴。”同样是桂花树下传出来的笛声,被贾母听到的那场戏和被黛玉听到这场戏是两个不同的场景。

因此我们会发现同一个月亮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看,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借着这个圆月来做另外一种沟通。这个沟通不是当下的,不是同一时间和同一空间的。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里写月光写得极好,说一个在楼上想念丈夫的女子,看着那个月光,跟在千里之外的划船的丈夫沟通,说“愿逐月华流照君”。我愿意是那月光,同时照着你和我。这其实是一种联觉和扩大,这种扩大能抑制感伤,也能感受宇宙的空阔。

黛玉就跟湘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