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修文发现高桐体重变成两位数时。

高桐不愿意上体重秤,他大学时被舍友说过瘦得像个电线杆子,虽然知道那是没有恶意的,但心里也觉得自卑。那时他吃的很多,但总也胖不起来,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干瘪丑陋得像个骷髅,做爱时两只手腕被对方一只手掐起来还有空余,被压在身上时像一堵山,他好害怕。有时他看见自己突起的肋骨在喘息空余时大幅起伏,对比主人近在咫尺的、健康而流畅的腹肌,就会不由自主流泪,幸福的时候想要死掉。

柏修文哄高桐上体重秤时他一直不太情愿的样子,最终还是柏修文抱着他一起量。实际上他看到两人合计的体重第一秒就已经皱眉,下一刻‘48’这个数字浮现心中,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抱他下来。高桐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听见柏修文对他说‘还可以,但桐桐要多吃点保持营养和健康’……之类的话。

虽然是这样,两个人做爱频率却愈来愈频繁,而这大半都是高桐请求的。高桐做爱时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他变得神采奕奕,眼角眉梢也一直染着情欲浸出的红。他不习惯两人面对面做,会觉得心脏抽痛,便常常背对着对方坐下去,而柏修文会从身后抱着他,缓缓亲吻他的后颈,也并不说话。两人常常折腾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这时高桐才能沉沉睡去,柏修文隔不了多久就要上班或者赶飞机,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了两个月。

北京的春天转瞬即逝,花开花谢,转眼就到了仲夏。柏修文带高桐去海淀两所全国盛名的大学赏景,未名湖边垂柳婀娜,荷花亭亭玉立,不远处有小孩子抛石子打水漂,惊起滩滩涟漪。

两人走到桥边,看到各色锦鲤挤在桥桩附近抢食,高桐注目凝视那几条被挤到后面的鱼,看着看着就走神了,柏修文见他模样,笑道:“桐桐想要许愿吗?”

高桐才回过神似地:“不、不用……”

夏日的风早已不如春风和煦温柔,又混着华北特有的沙尘般的空气,剐蹭到肌肤的感觉热烈到有些残酷,大口呼吸时都让人觉着气管呛得疼。高桐恍神盯着未名湖里碧绿清澈的水,心想这世上究竟有无神明,随后他瞥向主人,那一瞬间他想神明能实现的,或许并不如主人多。

他们走到清华园时,庭前有一大片绿荫草地,不少大学生模样的人在阳光下野餐、温书或睡觉。走在马路边上,身后传来自行车清脆的叮铃铃声。高桐侧身给车让路,随后就一直茫然地盯着那隔了两条马路的大草坪。柏修文凝视着他,望见树影婆娑的间隙里光斑落到高桐的发丝、他清瘦的肩颈,蓦地想起高中时高桐在他面前做视力测试的模样,他套着那件洗得青白的旧校服,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柏修文想起其实以高桐原本的成绩,拿这两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十拿九稳的。

那时学校一放暑假就有各种夏令营,北大的、清华的、再就是上海的几所学校,或者国内外名校联名的,总是五花八门,其实多少算是拿钱换个经历。柏修文参加过一个冠以‘自主招生’名号的北大夏令营,实际上他的成绩早就报送北大了,那段时间算是帮个教授处理数据而已。夏令营宣讲来到他们高中时,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一口一个‘brainstorming’,一口一个‘critical thinking’,柏修文看见高桐的眼里好像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光。

那时他和高桐关系大概还算不错。在出发前的半个月,高桐在睡前蹭到床铺的这边,小心翼翼地问他申请都需要什么条件时,柏修文看着月光下他拘谨到有些讨好的脸,心想的居然是怎样说能让他好受点。内定加大几千的夏令营费,都是真实的,也都是会伤人的。

柏修文并未真正体会过国内大学校园的感觉,但他对高桐大学时的状态了如指掌。他有高桐大学舍友的所有社交软件信息;看过别人发的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