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对他说的话,也一一扎在心口。我怎么能这样对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愿回想那日,因为他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他家破人亡,兄弟生恨。
承认这世上,再也没人爱他。
我逃了。
我躲到院里,用匕首在手臂上用力划开皮肉。纵横的刀疤血肉模糊。我现在,只能靠疼痛来保持理智。所以与他欢好时,我不能宽衣解带。
我怕吓到他。
待我彻底冷静下来,阿兄房里的灯已经黑了。
里面没有声响,我猜测他睡下了,便悄悄想进去看他,却发现他这个人蜷缩在浴桶里,水早就凉透了。
昏黑月光下,我看见他紧蹙的眉,未干的泪痕。他睡着了,光着身子在冷水里,梦里也不安稳。
我恍惚明白了。
或许,这世上伤他最深的人,是我。
我不能再强留他了。
我把他抱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绝世珍宝。
长南是我的宝贝。
他被魇住了,含糊不清唤我姓名。
我为他唱起歌谣,一如幼时我梦魇,他为我唱。
“江南好,春桥与碧波……”
“杨柳絮,渺如三月歌……”
我轻轻揉开他的眉心,他终于安定下来,乖巧蜷缩我怀中。
这样温馨的时刻,我却哽咽了。
我重复唱着这两句歌谣,时不时抬手擦脸,怕眼泪落到他身上。
长南,对不起。
我错了。
是我贪心,不舍得与你分离。可我没用,我败了,连命都要丢了。
我最后能做的,就是让你恨我,把你送出京城。
今夜之后,你便自由了。
你会平安喜乐过此生,在你向往的江南,与人相爱,相守相伴到白头。
然后忘记我。
长南,对不起。
我永远爱你。
第15章:15(受)若到江南赶上春
我次日苏醒,眼前摇晃的,仍然是熟悉场景。
昨日的记忆慢慢浮现脑海,牵连出宫变那日的血腥地狱。
我直愣愣地望向天顶,如死尸一般没有生机。
直到玉长歌开口,我才发现他坐在桌边,背对我。
他说:“我命人备好了车马行囊,午后启程,你尽快洗漱。”
车马?启程?
去哪里?
“你不是一直想去杭州吗?反正你也恨我,我不留你了。”
“此去路途遥远,一路小心,记得给我写信,就当是可怜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他自顾自说着,声音沙哑。
我都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行程,很困惑。
“若我们再相见,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阿兄,祝你平安。”
他话音落下,便起身欲走,步子又慢又沉,身形摇晃。
其实我想叫住他,其实我想问:那你呢?
那他呢?他不走吗?我一个人去吗?为什么突然送我走,还要我写信?什么叫“若再相见”,我们没机会再见了吗?
他不要我了吗?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我要离开了,去杭州,去江南,去阿娘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