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也没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币,正要付钱,水果行洞黑的屋里走出一个人,瘦高的个子,灰长袍,很短的头发,她以为不过又是一个伙计,小莫却跳了起来,“江大叔!怎么是你!”

一张没了胡子的脸,方下巴,额头黝黑,跟下巴是两个颜色,隐隐跟那一晚防波堤上的江世起有些像,瞅着却还是陌生。

“买香蕉啊?多少钱?阿笙。”江世起捏一捏小莫的脸,伸手去掏口袋。

“四个铜元。江先生。”

“我们有钱!”

她将百元钞票递到小徒弟阿笙眼前。

阿笙看一看眼底的百元纸币,又瞅一瞅江世起。江世起一笑,指一指她手中的钱,提醒他,“找钱啊,阿笙。”

阿笙转身回屋里找零钱去了。

江世起抽回口袋里的手,手中捏着一盒香烟,他拣起一根,叼在唇上,准备离开,小莫一把抱住他的腰,问:“江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

“真的?”

这里离红心孤儿院,仅一弄之遥。

绝不是巧合!

“贝多芬很想你!”

“贝多芬?”

“就是我呀!我的新名字。”小莫已剥开一个香蕉,两口塞进嘴里。

江世起冲小莫笑一笑。

一个卖炸豆腐的小摊推着车经过,巷子路窄,摊主好像偏跟他们过不去,他们都让到墙角了,热气腾腾的油锅只是停着不动,“炸豆腐,炸豆腐哦,要吗?小孩儿?”

“不要啊,快走!”她贴着墙,头顶的竹篙子上正挂着一条洗得发黄的裤衩子,裤脚离她的鼻尖三寸远,一开始她没注意,小莫缩在巷子另一边的角落里,含混不清地冲她喊:“一一,当心你的头顶!”

水珠凝聚在一条脱了的线团上,慢慢汇聚到底端,变成水流,就在她鼻尖上方。再有一滴水滚下来,就会滴到她的鼻尖上。

可她后退一步,会跌进油锅里。

江世起在她的旁边。

“好大一只蚊子!”

水珠滴下来的瞬间,她转身抓住江世起胸前的衣襟,挂在他胸前,躲开了那滴水珠。

炸豆腐的被她吓了一跳,锅里的油差点洒出来,看看他们没有买的意思,推着车走了。贝多芬怀里抱着香蕉,噔噔地跑过来,问:“蚊子在哪里?给我看看。”

她松开手,慢慢摊开到小莫跟前,“呀!没抓着。”

“冬天怎么会有蚊子?”

“成了精的蚊子都会在冬天出现。”

江世起不说一句话。

她重新拾起扁担,一头穿过木桶把手,伸得极远,小莫接住,摇摇晃晃地抬到肩上,左手还抱着剩下的三根香蕉,他扭头跟江世起作别,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怎么了,”她跟着望过去,只听小莫道:“世起哥,你被晾衣水滴中,将来会娶个丑媳妇的。”

“贝多芬!赶紧走,江水都要退潮了。”

隔着帽子,她的头顶,仍有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在冬天的弄堂里,格外特别。

走了没多远,只见吕元吉挑着两个空空的箩筐朝这边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啊,一大早竟全碰到一起了。她正想着如何摆布他。没想到,他看都没看她和小莫,径直朝江世起奔了过去,“世起哥,你要这空箩筐干什么?”

“装石头。”

“哎!”

装石头?

她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贝多芬却把她拖到了弄堂外头。

早起趁着涨潮,在黄埔江边浆洗衣服的女仆、主妇众多,江水一浪一浪地往岸上涌,却掩盖不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