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一边收拾厢房,一边骂明珠,骂江世起,骂江家的祖宗十八代明珠在老宅被江世起接走的那一天,很打碎了些东西,又吐得满地狼藉,蒲一一当时万念俱灰,根本没有心思惦记着回来收拾,此次回来,屋里的气味堪比夏天的阴沟。
她不好意思吭声,伴着海棠的骂声,默默地扫地,将一切碎瓷烂片扔进竹筐里,再抱到弄堂口的垃圾堆倒掉。闸北不像南京路繁华,一到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天上的星星格外亮,抱着竹筐往回走时,她仰头看天空,星子有的亮有的暗,福田叔说人死后都会到天上去,变成天上的一颗星。她想,最亮的那一颗一定是爹爹,离他不远的那一颗是妈妈,他们一直都在呢,她心底充满了暖意,咧着嘴冲他们笑,好叫他们不用担心她。
她跟海棠两个一直收拾到下半夜,才总算将屋里收拾干净,两个人又合计着家里还缺什么东西,第二天好去街上采买。老宅不比蒲公馆方便,厨房与洗漱室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烧好了洗澡水,需要用木桶提到洗漱室去。蒲一一倦极了,胡乱擦拭了身体便爬上床,睡到迷迷糊糊,洗漱室里传来海棠的尖叫,她滚下床,拿了火钳便往洗漱室里跑,推开门,海棠站在青砖砌成的洗漱台上,指着角落里一只黑影子。
她拿火钳捅过去,吱吱两声,抽回火钳,“不就是一只老鼠嘛。”
老鼠穿在火钳上,龇牙咧嘴,头尾乱摇。
“不能留在家里,我去扔掉。”
“太晚了,我同你一起去。”海棠从洗漱台上跳下来。
两个人披了外套在身上,换上布鞋,走进天井里,天井的门虚掩着。
“你刚刚回来没有关门么?”
“关了呀,我明明记得把门栓插上了。”海棠说。
“怎么又开了呢?难道是风?”
“带盏灯在手上吧,万一碰到坏人。”
“带着灯更容易碰到坏人。”
“那怎么办?”
“你去把菜刀拿在手上。”
于是,两个人,一个人拿着穿着老鼠的火钳,一个人举着菜刀,走那一条一晚上已走过无数次的通往垃圾场的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深秋的天光袭进院子,穿过窗台上的翡翠兰,落在屋内两个年轻女孩子的睡颜上,她们太累了,根本没注意到天已经亮了。
江世起回到家时,江太太坐在地上,地上满是白色的碎瓷片。
“出了什么事?竹青?你摔着了么?”
竹青摇摇手,“不,没有。我没事。”
“阿桃她们呢?”
“我叫她们今天放假了。”
“这是为何?”
“世起,我曾经想,蒲一一倒大霉,我一定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
沉默。
“你会恨老天不公,有些人,生来什么都有。”
“我们不需要再讨论蒲小姐了。”
“你还记得我爹生前极珍爱的那一尊白瓷观音像么,我今天不小心打碎了。”
“找师父再请一尊回来。”
“我犹豫了一天,要不要烧掉它,”她递给江世起一封信,“烧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永远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个秘密。可我狠不下这个心,我现在不嫉妒她了,世起,你去找她,我们马上离婚,你去找她,无论如何,求着她”
江世起接过她手上的信
竹青: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爹已经不在了。怎么样?你好么?你的心愿完成了么?作为一个父亲,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成天痛苦,同时我又希望一个父亲的自私,没有伤害到太多人。
原本我应该带着这一段往事,埋入土中,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像蒲先生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