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一一的布鞋底上沾满了泥,最后拖都拖不动了,又过来一个女人,她不认识,与海棠一人一只胳膊,架着她走。

晚上睡觉,她做了一个梦,一块泥沾在脚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葬礼的第二天,除了墙上多了一张福田叔的照片,蒲公馆又变得跟从前一样,除了天气热了起来,四月底,花园里的花都开过了,枝头钻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绿果子,她问海棠,玫瑰、海棠、樱花还有丁香都是什么时候开的,海棠也不知道。春天就这样错过了。

爹爹很忙,常常整天都不在家,在家的时候,脸色总是阴沉,随随便便便骂人,骂得极狠,连她也不敢去招惹他。

她没有听说江世起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爹爹还不能拿他怎么样,江世起那样聪明,爹爹想要对付他,就不会像从前对付别人那样容易。

有一件事情她是没想到的。

徐来。

那天很早,她还没有下楼,便听到爹爹在楼下骂人,“下三滥的东西!连女人都不放过,”声音很大,她关着房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海棠偷偷拿了一份报纸来给她看。

头版头条写着“一代青衣竟是日本间谍”。

文章言辞凿凿只差指名道姓揭露了徐来的身世,说她从小生活在日本,10 岁时随义父来到中国,跟随某京剧大师学习京剧,事实上是其义父安插在中国的间谍,文章附上了徐来在日本生活时的照片,以及其与义父的合影。

“听说这个义父,是日本大名鼎鼎的将军。”海棠说。

“这报纸说得不对,徐来明明是苏州人。”

“照片里是她不?”

照片里看着确实像。

她匆匆下楼找父亲,父亲已经走了,她又捏着报纸看了许久,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污蔑徐来。

爹爹晚上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去陪徐来。

她给叶悬济打电话,叶悬济叫她不要担心徐来,更应该担心的是她的爹爹。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第二天结果出来了,《申报》《信报》登了新的社评,呼吁大家抵制日本间谍的作品,以及一切与间谍相关的势力。

徐来参演的蒲氏企业投资的电影正好在下个月上映,有两部。

第三天,其他小报纷纷效仿,主旨却不在呼吁大家抵制作品,而是探讨徐来的私生活,这次连叶悬济也捎带上了。她给徐来打电话,是佣人接的,说是这两天打电话的人太多,徐小姐已经拒接一切电话。

她不关心电影上不上映的问题,她只关心徐来,于是给白婳打电话,想叫她登一份澄清声明,白婳直言这么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都知道《华报》的背后有蒲望石操刀,蒲望石跟徐来的关系,在上海滩又是人尽皆知的。

“可是他们说得这些是不对的,徐来怎么可能是间谍?我从 12 岁便认识她,她的苏州话说得老地道了。”

“是不是,你就要问问江世起了。”

“跟江世起有什么关系?”

“舆论战,懂吗?蒲小姐。敲山震虎,他要的可不是什么间谍。”

她不相信江世起会这样污蔑一个女人的清白,他也请过徐来拍电影,他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生意。她给江世起打电话,玫瑰园、留园、大世界,所有她知道的,通通打了,不是打不通,就是没人接,或者有人接了,听到她的声音便挂断了。

再去找他么?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爹爹已经明令禁止她出门。

她在一团迷雾中,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海棠偶尔偷听来的消息,今天跟明天都不一样。

第四天傍晚,徐来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