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斜歪着眼睛看四周,光线昏暗,黑影幢幢,她确认自己没有死。因为周围太寒碜了,在北平念书时有信教的同学描述过死后会去的地方,说他们都会去那里,是天堂。白云缭绕,小孩长着翅膀,母牛没有翅膀但是能飞起来,衣裳都是白色的。

最重要的是,一定会有妈妈。

可她看到的不是妈妈。

是他。

这个人只能下地狱。

唯一能把他们二人拉在一个世界的可能,只有她还活着。

这腌臜的世界。

她爹爹呢?

她的记忆模模糊糊。

去找妈妈。

然后她上了船。

教法文的老师一遍又一遍要她们听他讲解。

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她原来一周只上一节法文课。

老鼠爬过她的头顶。走开。走开。我命令你们走开。

她不想看到那张脸。

她为什么会在他面前泡澡?

这水挺舒服。

会动。

像坐在水流上。

她不在家。

她准备说话,叫他走开,或者是她不想再见到他。

这些句子都太长。

她想好了一个字,就一个。

很有气势地说出来。

她张开嘴,张得很大,可是口腔里没有气流,声音涌不出来,留在肚子里,她使了使劲儿,吸进热水,呛到嗓子眼儿,像是辣椒,经验是咳嗽,大声咳嗽。

可她只能张大嘴。

眼泪滚下来。

还有别的什么。

他的手离开水面。太好了。

他听到了。

他不见了。

她任眼泪和别的什么一道流进水里。

真累。

她坐不住了,往下滑,水流带着她往下滑。

下巴。

耳垂。

鼻孔。

这是做梦么?

感觉挺真实。

跟你把脸埋进水盆里一样。

可是她抬不动头,什么东西一直扯着她的脖子。

是鬼么?

淹死鬼?

天啦,它在哪里?她扭动不已。

她被捞了起来。

手撩开她的头发,抹掉她眼睛还有鼻子上的水。

“难受么?”

手指拦在她的人中。

这个她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