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地上的蛇肉,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烤,蛇肉肥厚,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噼啪作响。
一根木头燃尽,另外一根木头嘭一声着燃,蚂蚁从缝隙里爬出来,在火光中乱窜。
他陡然站起来,朝泉池奔去,看到她还是老样子,嘴角没有血再流出来。他抚摸她的鼻息,悠远的一丝。
他又回到火堆旁,袖口上的水滴入草灰中,溅起烟灰。他脱掉湿的衣裳,将它们铺在岩壁上,水汽蒸腾而起。火光映照着他赤裸的上身,背上肩上有几道疤痕,背上两道是小时候在山里被荆条给滑的,肩上的疤是他刚进监狱时,挑石头落下的。
他从树枝上取下蛇肉,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火候不够,蛇肉腥味很重,但是他不在乎。
师父走到他身边,有些羞涩,“你的蛇肉还有多的么?这个什么破糕,光闻着香,一点儿都不好吃。”
他将剩下的蛇肉都递给师父。
他又去看她,抚摸她的鼻息,然后躺在泉池旁边的石头上,像是睡在热炕上。泉池水热,热量一并导给了周围的石头,难怪巨蟒冒着危险找此处冬眠。
他用双手枕着头,洞口微弱的火光照进来,令人昏昏欲睡。
生死留到明天再担心吧,他想。
他伸一只手进泉池,握住她的手,摩挲她的手指,继续给她讲《Le Grand Meaulnes》。
她握着笔,拇指压在食指上,侧歪头,一笔一划地记着笔记,耳后的细卷绒毛像初生的猫头鹰额上的毳毛。
时间宁静。
她只是在写,手指动得很快。面上没有喜乐哀愁。
他睁开眼睛。
他做了这样一个极短暂的梦。
第二天一早,师父又拿了砒霜过来。
这一次,他坚持要等到晚上,理由很简单,她身体虚弱,就算砒霜真的有用,她的身体也做不到短时间排出大量毒素。
“以毒攻毒啊。”师父说。
他没有答应。
他拜托师父再下山一趟,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篷船的船家,师父不肯,“要去你自己去。我替你看着她。”
他不放心。
“改天我再自己下去。”
没有太阳,云头很低,几乎压在山顶。空气潮湿,树叶上全是露水,巨蟒压倒一大片灌木,后来它又挣扎了,将一棵小松树缠得连根拔起。
黑红的血染得地上、树干、石头上到处都是。
他的衣服上也有,早上他穿上它们时才发现。
他没有带多余的衣裳过来。
他将蛇皮剥下来,又将蛇肉切成几段挂在树枝上晾干。没有盐,也没有太阳,蛇肉第二天便会开始腐烂,还会招来苍蝇,但如果运气好,它们能引来狐狸或者野猪。后二者是他想要的。
他相信她在好转。
虽然表面上还看不出来。
可金匣子的药,药效早就过了。
他抚摸她的鼻息。调整她坐着的姿势。
食盒里还剩一碟金银糕和一小碗燕窝。
地上有师父前一晚扔下的蛇肉,他也觉得不好吃。
他把洞内收拾干净,从前院担来水,一遍又一遍冲刷染上蛇血的石壁和地面。
要下山买盐,拿她的衣裳。要买蜡烛不能光靠火堆照明。从前山下有一名手艺极好的裁缝,能将各种动物皮一点点缝制成衣裳,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将粗细差不多的树枝攒成团,用松树皮捆了,当作刷子,一点点刷洞内的石缝,看不见的地方就多刷几遍,其实她不会在这里住多久,等她病好了,他会把她送回蒲公馆,然后呢?然后他兑现自己对师父的承诺。他会离开上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