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咬着牙,使劲儿踮了踮脚。
她又伸高两寸。
她双臂贴耳钻过气窗,没有卡住,然后是肩膀,肩膀卡住了,怎么挣,骨头都过不去。脚下的海棠站立不稳,开始轻微摇晃,“海棠我马上就好。”
越着急,力气消耗得越快。
肩膀卡得越紧。
脚下越晃。
快点抓住什么,蒲一一。
随便什么东西。快点抓住。
仓库里,除了黑暗,就是空荡。什么也没有。
脚下也空了。
“海棠!”她要滑出窗外。
海棠抓住她的脚踝,使劲儿往上推起。
喔唷。
她没明白怎么回事,头朝下跌进黑暗里,哗啦,撞到什么,嘶啦,又挂上什么。
咔嚓。
什么东西跌下来,砸上她的后脖子。
她差点吐出来。
“我的脖子。”她忍不住喊出声。
“你有没有事?一一,你怎么样?”海棠敲着墙壁问。
“没事,没事,看来我总算进来了。”
她在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里站起来。
前后六个气窗,漏进六捧亮光,每一捧都只有拳头大小,且极高,只在屋顶照耀。
仓底是真正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空荡荡的黑。
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又轻轻扭一扭脖子,都还能用。
可这么大的仓库,她又没有带照明工具,上哪里找盘尼西林。
她甚至不知道它长得什么模样。
都怪爹爹发脾气太早,否则,她可以问得更清楚一些。
“一一,你快点,我听到有巡捕房的人来了。”海棠又敲墙壁,吓她一跳。
巡捕的哨声。她也听到了。
“我知道了。”
她摸着黑往前走,踏出的第一步,便摔进一个办公桌一样的桌子里,这次倒是没有卡着脖子,卡到了左腿,她拔了半天,才将腿从什么东西的围剿中拔出来。
老鼠闻声而动。
有一只甚至跑过她的脚面。
“没事,没事,自家仓库,不用害怕。”她拍着胸脯给自己壮胆。
磕磕绊绊、被绊倒五次之后,她学精了,仓库堆放货物,其实有章法可循。
靠南的木箱里存放的都是些铁疙瘩,四周铺着稻草,整个南边所有木箱里,都是一种东西。
中间盖着防雨膜,板条箱里垫着厚油纸的是茶叶,她抠破油纸,闻到爹爹常喝的普洱的香味,最北一边就杂了,有盖着防雨膜的棉纱,直接堆在地上,有摸着油腻腻的大木油桶,足足比蒲公馆的水桶要宽上三圈。
就是没有什么盘尼西林。
她找了一圈又一圈,眼睛适应了黑暗,朦朦胧胧能看见板条箱的影子。
“一一,天亮了。”海棠在外头催。
“还没有找到。”她跺脚。
难道不在蒲氏仓库?
按照爹爹的个性,很有可能做出这种声东击西的事情来。
她愤怒不已。
如果带了火柴,点燃这堆木头箱子,整个仓库只需烧到一半,就能找到。
“蒲一一,不要着急。想想,如果你是爹爹,你会把药藏在哪里?”
她自言自语。
不止气窗,屋顶的缝隙里也漏进来鸦青亮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