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起不是这样小器的人。
她好好跟他解释,他一定能够原谅她。
早上风凉,冻手冻脚,她不停地走来走去。鼻头和脸都冻得通红。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安修女走出来,吓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这样早。”
“江世起呢?江世起起床了没有?”
“江先生哦?他晚上好像没有回来。”
她匆匆地跑进屋里,跑过厅堂,跑上楼,掀开阁楼的帘子。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床褥冰凉。
确实不像晚上有人睡过。
她怏怏地下楼,坐在楼梯上发呆。
她穿一件湖绿的喇叭袖短袄,袖口与衣摆镶着一圈奶白色的月牙滚边,底下是藕荷色的裤子,裤腿绣着金线小花,脚上是缎面豆绿布鞋,一寸的小跟。两根辫子搭在胸前。
兰姆姆围着她转了三圈,才说:“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以后你对我客气一点,我答应我爹,要做回蒲小姐了。”
兰姆姆没理她,走了。
她等贝多芬起床,把他拖到一边,“你这几天见过你的江大叔没?”
“没有。”
“这个人又在忙些什么。”
“你找他有事?”
“没有。”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什么啊?跟我说说。”
“他答应了今天晚餐带蛋糕回来给我们吃。”
“你不是说没见过他?”
“吕元吉说的。”
早上走的匆忙,她忘了带书。孤儿院的漫漫长日简直无可打发,她坐在院子里发呆,等大门突然打开,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等来等去,不是水果行的阿笙,就是问路的,害她白白高兴两场。
后来实在乏了,等孩子们吃过午饭,她哈欠连天地跟他们道别。她要先回旅馆睡个午觉,等到下午,再来孤儿院。
青年女子旅馆的掌柜,愣是没认出她。
“小姐住店呐?”
她扯着左边的辫子,指着掌柜,“我爹爹,也就是蒲先生,什么时候叫你们换的玻璃、窗帘还有被褥?”
掌柜咂摸了两下嘴,镇定下来。
三十年的掌柜经验叫他慢吞吞地走出柜台,“哪个蒲先生?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么你也不认识我咯?”
掌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今天是来还钥匙的,从今天开始……”
掌柜的目光从她头顶越过,朝着门口喊:“对不起,先生。我们青年女子宿舍只招待女客。”
“我知道。”
那个男人依旧大咧咧走了进来,白色西装,黑色墨镜,大奔头上的头油,够刮下来二斤,左边腋下夹一个公文包,经过蒲一一身边,放肆地冲她看了又看,然后将公文包放在柜台上,问:“掌柜有房间么?最便宜的一个月多少钱?”
“先生,我们这里只住女客。”
“我就是女客呀,”白西装摘下眼镜,镜腿朝她一指,“她可以作证。”
圆眼睛,蒜头鼻,国字脸,加上一对厚嘴唇。
“白婳!”
竟是她在报馆工作的初小同学。
江世起妹妹在育良院的消息,就是她告诉她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地方住。”
“你不是住在霞飞路?”
“那边租金太贵。我事业刚起步,能省则省。”
“《申报》的薪水不低的吧?”
“哦,我辞了报馆的工作,打算自己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