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走出东华门。九丈宫墙结满冰棱,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幽蓝冷光。
白玉阶前跪满瑟瑟发抖的朝臣,貂裘翻领上积着半寸厚的雪。三百步外百姓伏地不起,青布棉袄上结着冰花。
云郡亭踏上台阶时,听见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呜咽。他攥着罪己诏的手冻得通红,诏书边缘已被雪水洇出毛边,却仍保持着帝王特有的挺拔姿态。
“朕以凉德,承嗣大统。”他的声音在呼啸北风中略显嘶哑,却字字清晰,“今萧军叩阙,烽烟蔽日,山河破碎,黎庶涂炭,此诚朕之罪也。”
“今城破在即,朕无颜苟活。已令后宫存留典籍,勿使文脉断绝;遣散宫娥内侍,各还本乡。今日辰时,朕将亲赴东门,以颈血谢天下。惟愿萧军统帅念及盛京城百万生灵,入城之后,止杀戮,抚老弱,保我子民周全。
朕死后,可悬首东门,任军民唾骂,以彰国法。若有忠义之士,可立太祖血脉为新君,重整山河。但求后世子孙,毋忘今日之耻,毋蹈覆辙之危。
罪己之诏,血泪斑斑。朕虽死,魂萦故园,唯愿天佑北秦,祚胤永昌。”
呼延霖在人群后追着他的脚步,听着云郡亭念着罪己诏,眼泪簌簌落下。
东华门下,城下十万萧军旌旗蔽日,金戈映着残阳。
云郡亭立于城楼之上,玄色王服被朔风掀起猎猎声响,腰间云纹玉佩已染血渍。他清瘦得几乎要被风雪吞噬。
他望着城下百姓跪成的人海,喉间泛起腥甜。三日前他亲手点燃护城河浮桥,将百年积蓄付之一炬,却终是挡不住萧军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