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伍青六这般不识风雅之穷夫也能感受到此时此刻李横水心中的忿忿不平,他见其睫眼轻颤,捏着箫管的指尖亦泛白,他想起山亭旁乘风吹洞箫的白衣人,在凉夜,在昏暗之中,似仙似鬼,那箫音哀婉呜呜如泣诉,也使那藏在树后的穷汉如痴如醉沉湎幻梦之中,于是也觉得现下凄苦不是苦,是黄连后的甜枣,也有半分期许可得。
“县丞大人,常去洛河山亭奏箫么?”
突然间地,伍青六不由自主地朝他问出这句话。
李横水本来还笼罩在王宛宛的言辞羞辱中,乍听到此言,微微惊愕,不由看向伍青六,见他被王宛宛抱在怀中,衣衫早已凌乱不堪,发丝也披散几分,那面容实在不美,然而一双眸子清澈如斯,又似乎隐隐透着微微眷恋,这眸子使他心神波折难平,竟也忘了其他,只是应道:“你怎知晓?”
伍青六正想回答,突然想起王宛宛在面前,遂不敢道明实情,只是微微别开脸,尽力将被王宛宛扯开的衣襟稍稍拢起。
“我家住洛山。”
这句话后,王宛宛眯起醉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根本不给李横水再说什么话的机会,直接捞起伍青六道:“这酒宴本少爷吃得差不多了。”话毕,也不多作任何解释,直接起身离开,既不与这酒宴的主人李横水道别,也不与那些同被请来参加筵席的官吏名士道别。
王满见少爷要走,连忙上前,可醉酒后的王宛宛向来力大无穷,根本毋须他搭手相扶便能将那糙汉伍青六整个横抱怀中,幸而他身量高长,那衣下也不似平常富贵子弟般虚垮不堪,玉肌覆于骨架,线条流利平滑。
反观伍青六一个昂然七尺男儿被他这般如女子般抱在怀中,只狼狈不堪无颜面对,在众目睽睽之下,是羞愧得头也不敢抬起。
被抱进停在山道的马车里,后背才触到毯褥,那王宛宛便像疯了似地欺上来,伍青六那一袭本就穿得十分不自在的绸衣顷刻间被撕得零碎,下颌被重重捏起,那人霸道的唇舌侵袭进来,搅得其涎液溢下而无暇他顾。
王满负责驾车回去,车两旁四匹骏马相护,马上坐着凶神恶煞的王家护院,此道不必开拓,也无人敢拦。
便连那常与山匪勾结而拦截富商劫掠其钱财的李横水也不敢上来留他一步。只远远望着他走,心下黯然不已。
李横水心悦王宛宛。
旁人兴许看不出来,可伍青六却已在今日溪酒之筵席中观望出来,那人站在王宛宛面前时,那副伤心的神色,那执箫的模样。
原来,却原来啊。那所有的凄婉和不如意,那乘风般决然又隐着渴盼希冀的箫声,都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人,就是有着醉鬼三王之称的王家少爷,王宛宛。
李横水的夜半山亭箫音是为了王宛宛,而伍青六最初爱上的,却也是这箫声。是以,他所倾慕的,究竟是李横水还是李横水的失意恋慕?他爱的是什么,是李横水么?可为何直到那夜无意见着王宛宛的真容,却觉得,那执箫人合该是这副模样,为何后来知道李横水才是真正的执箫人竟会觉得失望?
伍青六心乱如麻,直到被颠簸得昏睡过去也仍在梦中想着这事。
宛宛不觉09
(玖)
翌日晨起,王宛宛酒未醒,有些头疼,唤来了个貌美的婢女替他揉作解乏。满桌美食,见之只觉得食而无味,又听门仆来报,说李横水上门求见。
将人请到偏厅,李横水久坐等待,然直到晌午,也不见王宛宛露面。
心中明白这王家少爷可能不会见自己,可又实在不甘心这般离去,自己费尽心机才得以亲近此人,怎甘心就这般付诸东流。突然想到那伍青六,无貌无才穷乡匹夫而已,竟能得那人怀抱其中,一时心中嫉恨难忍,只想去寻伍青六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