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寒冷且刺骨,夹裹着一些潮湿冰冷的气息,压在嵴骨上,和严在溪的心情同样沉重。

他坐下去的时候伸手去口袋里拿出烟盒,余光扫到一旁挂着反光的禁烟标识,顿了顿,手不自然地垂落下去。

严在溪想到前不久在酒店阳台时严怀山问他的问题。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告诉他哥不记得了。

但其实严在溪记得很清楚。

有过一个他无法抑制思念的夜晚,有过一张刚打印就被撕碎的机票,有过一个卖烟的烟童,有过一瞬心脏短暂的抽痛。

在肯尼亚的一座岌岌可危的教堂中,严在溪祈祷过哥哥长久的活,诅咒过严怀山及早的死。

圣母大理石雕刻的石像下,他对生的祝祷与对死的欲求同样虔诚。

严在溪用从烟童手里买来的烟点燃了天父脚下的长明灯,又很快地将它吹灭,神经质地把愿望撤回了。

他们之间的爱与恨无法真正纯粹,他可以去爱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哥,他可以去恨带给他无尽伤害的严怀山,可他不能既选择去爱,还要活在恨中。

但严怀山与大哥归根结底仍旧是一个人。

所以,他只且只能,爱恨交织地去恨、爱恨交织地去爱。

风吹得让人误以为时间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但身后的大门被一个男人推开时,严在溪看了眼手机,才刚刚走过凌晨。

寒夜肃杀,他清晰地听到男人同电话中另一人的对话。

“医院怎么说?”

“唉……至少四十万,我和他妈砸锅卖铁都凑不够四万,更何况是四十万……”

“真他妈操蛋!”

“抢银行去吧!!!”

……

“大哥!”严在溪冷不丁站起身,紧张地吞咽了下唾沫。

男人停下脚步,面相老实,一下胀红了脸,不过在夜幕中并不明显,朝他连连摆手:“我不是真的要抢银行啊!”

严在溪看了他少顷,又低下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男人古怪地用眼神觑他,裹进衣领埋头走下楼梯。

“大哥,稍等一下。”

严在溪忽地几步跨下来,他拿出手机对男人道:“我不小心听到你需要很大一笔钱,可不可以留你个联系方式,我这两天可能需要人做点事情。”

“干啥啊?”男人说话带着点北方的乡音,不像在嘉青生活很久的样子,他警惕地打量了严在溪两眼。

“我晚一点联系你可以吗?”严在溪说着,当着男人的面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递给他,“大概就是天亮之后,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酬劳很高,可以付得起你孩子的手术费……”

他说话的口吻很含蓄,但男人听出来了什么,低头看了眼严在溪手上的钱,接过来,定定地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男人郑重地点头,报给他一个联系方式,临走前还是点头,念叨着:“好……好……”

严在溪目睹他走远了,也跟着走出医院抬手拦下一辆等在门外的出租。

车子启动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窗外,男人离开的身影被手机一闪而过的光斑照亮。

“喂?你说的人我遇到了,他给了我三千块钱。说天亮之后会再联系我,我已经跟我家那口子说好了,你们一定要说话算数……哎等等,他给我的三千块钱我要哦,好好,谢谢啊,那我就留下了……”

“还有别的事吗?记住,我没有跟你联系,不要主动打电话。”

蒋诚将电话挂断,回身推开内屋的门。

办公室内的光线很暗,仅有书桌上亮着的一盏由215块不同颜色的蓝色玻璃块贴合而成的琉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