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一两银子进旗楼,内部陈设简单,或者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仅仅有几面竖着的白墙而已。
内部墨香浓重,砌墙涂面的铅白粉掺着石灰,整个室内哪怕通风良好,八面开窗,每面墙墙角香炉点香,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反而成了微苦的药香,甚至有点好闻。
此时方过晌午,小工将墙面上的诗文铲去,涂上墙粉再磨平,用小火一烤,又是一面崭新的墙。
一位男子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诗“死无全尸”,伸出手呆呆地望着,还出钱买了“骨灰”,眼眶通红:“第、第二十七了……比考秀才还难啊……”
人菜瘾大。顾瑶心里吐槽。
来往的书生更多地往东侧去了,王铮和顾瑶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想凑热闹,姑娘也笑着带他们走到正东侧前。
正东侧立着一面木架,大小不一的格子里面放着墙体,边缘残缺迹象明显,自古到今。
客人只能站在一丈外远远地观摩,围在外面买纸笔来抄。
“这就是方大家的真迹……”
“天啊,李世雪唯一的写人诗……”
姑娘也驻足,对着那放着墙块的架子看了一会儿:“这些就是前朝大家的作品了。”
“大周入主天都以后,秦淮岸很久没出过可以留存的大诗了。”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充作隔拦之用的细密丝线,触及便有丝丝血迹:“大概是诗文一道,多是滥竽充数之人。”
目中皆为富家权贵,仅她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
旁人听了她的话,顿时不满了,都将眼神投了过来。甚至不用他们自己开口,便有小厮婢女为其冲锋陷阵。
有人出言怼道:“你个姑娘说话好生得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科举的考官呢!”
姑娘也不恼,反而温和笑道:“自朝云过后,秦淮岸的花魁换了两个,名妓交替不胜其数,相思馆的诗文层出不穷。”
“期间是有那么几篇可堪入目的。”她丝毫不在意指尖的鲜血,含在嘴里舔了两下就当止血了,“但更多的,铲下来浇了水,混着石灰泥料,去浇了马路,万人踩呢。”
旁人看她那粗鄙模样,更是嫌恶,但又不愿对女人口出恶言自降身价,便辩解着阴阳怪气了一番:“怎么,姑娘是闺书的书校么?好大的口气!”
一提到闺书,那位小厮便像触到了什么关键,直觉拿到了什么灵方秘宝,可以一语捅穿她的脊梁骨。
“要我说,是阴阳颠倒,让女子读书做官坏了文曲气运,叫男子不敢写也不愿写了!”
顾瑶听了,暗自摇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从昊朝废科举之后五姓世家持政,豪强、寒门、黔首中的大量书生都没了做官的念想,世卿广设学馆,或是吟诗作对写话本。
从那时起,自中原扩散,民智开,更不提由门派为主的南方。其中的民智,自然也包括女子。
因此,女学不是一朝一夕的突发奇想,是民间已经广泛接受了女子可以读书一事。
姑娘再度轻笑:“你家主子写不得,不代表别人也写不得。”
“若是有人能写,不如让你主子骟了屌,穿个齐胸的花裙,看看女学收不收?”
“你……!”
姑娘悠然吹了声口哨,声音清亮似鸟鸣,短促一声后便结束了,扭过头,将懒得理你的态度明晃晃地摆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些人想发作也发作不得,好歹要讲究体面。
他们没什么骂架的经验,和女子对上后,也便只有那几句人人都听烂的话。
王铮却压根无视了这场闹剧,自顾自地走到了已经干透的一面墙前,笑盈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