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可以推脱无谓的交际,却还是一杯接一杯地来者不拒,一饮而尽。

他实在高兴得过头,一场他想也不敢想的美梦就施施然塞进他怀里,玉骨冰肌,有血有肉。

仰头灌喉间有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流进领口,冰冷的液体渗透他的衣裳,黏答答地贴近他的胸膛,隔着他滚烫沸腾的心唾弃着他。

他的挚友,也是那么喜欢公主。

那日宣旨,他沉浸在甜蜜的梦里无法自拔,却根本不敢看霍靖安的脸色,甚至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霍靖安。

或许……或许他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吱嘎”

檀木红门在地上刮剌一声,有人背着雨夜的银汉星河踏进屋里。

他是月色皎皎,他是雨雾袅袅,他是月桂树的冷香寥寥。

他的到来叫满室的哗然都骤然静止。

就是有些听过他名号的人不屑他,也不免在这块高山雪石面前矮上一截,不敢吱声。

“霍兄……”薛豫立端着酒杯有些惊愕地轻唤一声,怎么也没想到霍靖安会出现在这儿。

不说他向来厌世嫉俗,就是因着玉河公主的原因,以他的桀骜,他都不会来这儿。

薛豫立有些不自在地将酒杯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挪动着身子遮了遮。

他不想叫霍靖安瞧见他游走在酒客间的模样,这让他在霍靖安的清风明月下低下得像一块烂泥,一块怎么也攀不上钟玉河的烂泥。

“你怎么来了?”薛豫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走上前去攀谈道。

“你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兄弟怎么能不来道贺呢?”霍靖安豁然一笑,将手里的玉匣子递给薛豫立。

“这是……”薛豫立惊疑不定地缓缓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对血色玉佩。

“珠联璧合,望薛弟与弟妹能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霍兄……”薛豫立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地看着霍靖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想起先前心底暗暗滋生出的与霍靖安的攀比争锋,像是拿树枝叫人狠狠戳了几下似的,没有任何伤口,却酸溜溜地流着浓浆。

霍兄高义,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与霍靖安差的,又何止是家世才情。

他张嘴几欲谢罪,霍靖安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家中有急事,我还得回去处理,先走一步,改日再向薛弟登门赔罪。”

语罢,霍靖安转身离开。

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颀长,来是明月,去是清风。

薛豫立凝望良久,心底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叹了口气转身投进又热闹起来的宾客里。

霍靖安健步就要出府,一路上目不斜视脚步稳当,在即将踏出公主府时,脚却直直地停在门槛上,叫块隐形的大石头碍住似的,怎么也踏不下去。

他摇摇地回头望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宁静得格格不入,蜡黄的纸窗上是头披喜帕的人影。

他呆立着,被勾了魂似的直直地看着,直到周遭宾客的交谈声传过来,他才像被吓醒似的移开视线。

他看着门上巨大的烫金字体“公主府”,魔怔似的伸手做了个捏攥的手势。

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在这里迎宾送客,能将那人揽入怀里的人……就是他。

……

送走最后一批宾客,公主府里霎时恢复了宁静。

薛豫立踌躇在门前,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十指抵在门上,就是迟迟不敢进去。

该说什么好呢,要是什么都不说,公主不知道他的心意怎么办?

今天就要成礼吗?公主会不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