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秋把脸贴在车窗上,看他的身影被漫天的大雪吞没,忽然想起做的那个梦,陡然坐立不安起来,推开车门想要去追,被迎面驶来的一辆汽车的鸣笛声吓了回去。

他扶着车门朝街对面喊“鹤洲”,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浑身发颤,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迷茫地四下打量,不一会儿看见了朝他走来的梁鹤洲。

梁鹤洲把热乎乎的包子放进他手里,见他脸色煞白,问:“怎么了?”

“我、我以为你不见了,我做了一个差不多的梦,我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涣散,没有聚焦,说到一半就掉下眼泪,但他自己好像没有发觉。

梁鹤洲沉默无言,拉着他坐进车里,等开了一段距离,才说:“对不起,我那时候突然就走了。”

他觉得燕惊秋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就像舒琼约他见面后对他说的,燕惊秋玩性很大,像小孩子,一个喜欢的玩具没有了,虽然会伤心一阵子,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喜欢上另一个。

所以他没有道别,也完全没有想到燕惊秋内心会滋生出不安全感,它们一点点变大,像啃噬树木的白蚁,在燕惊秋身上咬出一个大洞,风呼呼地往里吹。

“对不起。”他重复道。

燕惊秋摇头,靠在他肩上,像小鸟儿似的一点点啄着包子,边嚼边说:“反正现在我找到你了,这样就好了。”

他又抬起头,看着梁鹤洲的眼睛,“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啊对了,我本来想给你买早餐的。”

梁鹤洲心情很微妙。他设想过、也期望过有这一天,燕惊秋能对他多一点体谅,说一句感谢,事实上,他只想要燕惊秋表达态度,真要小少爷冒这么大的雪出来送伞买吃的,还是会不忍心。

燕惊秋见他不说话,握住他的手,“你生气了?”

“没有,我没生气。”

“真的?”

“嗯。”

燕惊秋拂去他外套上的雪,紧挨着他,没再说话,慢吞吞吃完一个包子,再去看他的时候,他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也瘦了一点,黑眼圈很重,下巴冒出了细小的胡渣。

裴素丽的情况大约很不好,他每天看起来都是这么疲惫,假如裴素丽走了,他一定会很伤心。

燕惊秋对“母亲”没有什么概念,在他这里,母亲就只是一个词语,没有任何特殊含义,舒琼对他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如果要他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排个序,舒琼一定是倒数第一,梁鹤洲排第一,再是程庭南,然后是裴素丽。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年春节,裴素丽让给他吃的那碗素面。

她那么好相与,笑起来眼里慢慢都是柔情,谁都会喜欢上她,谁都会为她的逝去悲伤。

相反,假如舒琼去世,燕惊秋觉得自己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看着梁鹤洲不安稳的睡颜,想,那么梁鹤洲呢,他会哭吗?

*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再有一周就是春节。

直到梁鹤洲要走的前一天,燕惊秋才知道他要跟着剧组去拍戏,地点在市郊的竹林,是他曾经前去过生日的地方。

梁鹤洲每隔一天就会回来一次,在医院陪裴素丽一晚。

燕惊秋见不到他的人,虽然能打电话,但还是很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染上了瘾,梁鹤洲一走,他就被戒断反应挟持,该怎么生活都不知道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擅长等待,这五年里学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耐心,可现如今还是会不知所措。

本来打算找一天去剧组看他,但等处理完店里堆积的单子,舒琼催促他回家过年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