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2)

暴雨冲刷着百年祠堂,却冲不淡新梁渐渐漫开的樟木香。

三叔公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在阿杰脚边。

老人倚着神龛轻笑:"民国三十六年那场暴雨...咳咳...你们知道扑灭梁上火的裹脚布,浸的是谁的血?"

阿月的刻刀在梁上雕出第一道弧线。刀尖挑起的木屑落在五叔婆发间,竟化作细小的木莲花。

子夜时分,云破月来。

阿月腕间的银镯撞在朱砂碗沿,清越声响惊醒了梁上沉睡的燕群。

当笔尖触及龙目的刹那,天井突然泻下银河般的月光。

那道自宋代传承的"双龙戏珠"纹样,在月华中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莲花暗纹。

阿月笔尖落下的刹那,穿堂风突然转向。

百子千孙窗棂投下的光影里,手腕轻转,朱砂在梁眼勾出半尾红鲤。

族老们的呵斥凝在喉头,那鱼尾摆动的弧度,竟与祠堂藻井上的百年彩绘分毫不差。

阿月刀尖挑起最后一滴桐油,新梁榫卯轰然咬合。

三百斤重的樟木在她掌下温顺如绢,那些说女子腕力不够的嘲讽,此刻都碎在晨光里。

阿杰在梁下望向梁上少女的身影,那个蜷缩在柴房刻木头的女孩,此刻正在月光里羽化成真正的匠人。

“活了…”

二房太爷的龙头拐当啷落地。

老人仰头望着穿透九重雕花的月光,在那光影交织处,恍惚看见自己早夭的姐姐,那个因私刻祖宗牌位被沉塘的姑娘,正在月光里对阿月颔首微笑。

三叔公将铜钥匙放在阿月手上时,暴雨洗过的晨光正照在"女子不入祠"的木牌上。

那块霉变的木牌咔嗒裂开,露出底下被白蚁蛀空的莲藕状孔洞。

三叔公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

老人枯指划过阿月补过的牌位,停在"林月娘"三个字上:"光绪年的姑奶奶,雕的镇宅兽至今还在后山泉眼镇着。"

“族老们总说女子不如男,却忘记了自己也是妈生的。”林深一针见血指出。

三叔公的笑声混着雨声响彻祠堂。

老人轻轻拍了阿月的头,转身对呆立的族老们冷笑:"林家雕梁的手艺,从来不在梁上,在这儿"

他枯枝般的手指戳着自己心口,“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阿月要怎么努力才能翻过去这座高高的山峰。年轻的后生仔都不愿意学,姑娘也跟着不能学?要我说,这根断了才好!”。

拐杖都快撑不起勾着的身躯。

“这座山其实是无数砂砾堆砌的。当我们开始观察每个'偏见粒子'背后的恐惧与无知,瓦解工程就开始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林深站出来,腰杆挺得直直的,背后祠堂窗外的小姑娘们探头探脑,不吭一声的看着。

“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窗户后面零星几个认同声响起,慢慢的声音汇成一道道铿锵有力的回答。“对,女儿也是传后人!”

“凭什么我们不能进祠堂?”窗外的呼喊声愈加剧烈。

穿寿字纹绸衫的人群开始松动。

五叔公弯下腰腰去捡起玛瑙佛珠,一粒一粒滚动的佛珠,带着一点一点的偏见慢慢滚过青砖,正卡进每道地缝。

晨光劈开最后一片云时,祠堂外传来山泉奔涌声。

有人惊呼后山的镇水兽在发光,那青石雕刻的螭吻口中,正源源不断吐出清泉。

三叔公将祖师像前的供酒泼向新梁,酒液沿木纹游成首尾相衔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