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恰在此时劈开云层,透过天井雕着百子千孙的木格窗,将她的影子钉在"匠心独运"的匾额上。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就是用这双手雕出镇水兽,浸泡在血水里的指甲至今还留着青紫痕迹。
三叔公突然抓起案头镇纸,黄铜饕餮纹饰映着他龟裂的唇:"光绪二十三年大旱,是女眷们拆了嫁妆箱上的雕花板换粮;民国三十六年祠堂走水,是林家姑婆用浸血的裹脚布扑灭的梁上火!"
他每说一句就往供桌逼近一步,直到腰间的钥匙串撞上祖宗牌位桌。
三叔公掀开神龛下的暗格,掏出一只青瓷坛。
泡在烧酒里的白蚁后通体琥珀色,这是那日从祠堂主梁里挖出来的祸根。
老人将瓷坛供上香案时,八十七岁的脊梁弯成祭祖时的青铜酒爵。
"列祖列宗要降罪..."他转身扫视涨红脸的族老们,目光突然停在阿杰背着的樟木工具箱上。
那些刻着"林"字的雕刀,有半数刀柄缠着女子束发用的靛蓝头绳。
晨光爬上簇新的雕花大梁时,林深看见三叔公把阿月的手按在祖师像前。
少女掌心叠着老人手背,两代人的茧子磨擦出细碎声响,像百年老梁里白蚁啃噬木头的动静,又像春笋顶开冻土的第一声裂响。
老人布满裂痕的指甲轻叩瓶身:"蛀空的梁木养得出白蚁,僵死的心眼容不下新芽。"
"要请家法的,也等我给新梁点睛之后。"
三叔公将滚烫的酒瓶供上神龛,融化的白蜡滴在"女子不入祠"的旧规木牌上。
老人在晨光中挺直腰板,就像那根顶立祠堂三百年的樟木梁。
抬梁的号子声恰在此时破晓而至,新梁上的樟木香混着汉子们的汗味涌进祠堂。
三叔公颤巍巍举起三炷香,声音竟压过了族老的呵斥:"列祖在上,今日我林三水以掌脉之血..."
他突然咬破中指,血珠坠在莲花木雕处,"认下这第八代雕梁人。"
“有意见,冲我来。”
第44章 大鱼3
晨光穿过新梁缝隙时,阿月看见阿杰拿着工具箱,不断的颤动着。
“阿深,哥哥是外人,不能参与进去,你可要多帮帮阿月。”阿杰踱步到林深背后,轻声恳求。
林深回头深深的看了阿杰一眼。
"开梁"三叔公的嗓音像老树皮裂开。
阿月接过朱砂笔的瞬间,五叔公的佛珠砸在青砖上。
二房太爷的拐杖捅向新梁榫卯,被阿杰用背脊生生挡住。
青年闷哼声里,阿月笔尖硬生生的悬在梁眼三寸处,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
那年她十四岁,祠堂镇水兽被山洪冲走。三叔公半夜踹开房门,把浑身湿透的她从倒塌的房里拽了出来。
三叔公救了自己,却始终不愿意教自己雕刻。
老人拿起那把磨利的刀郎听啊,割破她手腕,血混着雨水流进新雕的螭吻口中。
此刻朱砂沿着笔杆渗进指甲缝,阿月听见阿杰在身后轻咳。樟木香里混着血腥气,是他肩头洇开的暗红。
"点睛见魂!"三叔公的铜钥匙串砸在供桌。
晨雾在阿月睫毛上凝成细珠,她握着三叔公递来的朱砂笔,笔尖悬在樟木新梁的龙睛处迟迟未动。
祠堂三十六扇雕花门同时灌进穿堂风,供桌上二十八盏长明灯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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