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沙沙落尽,第一刻。姬玉膝前雪已融成泥,寒风掀起囚衣,他瑟缩如漏网之鱼。第二刻转漏,雪势更急,飞絮般打在他枯黄脸颊,他却呆滞无觉。第三刻将尽,钟鼓齐击,声震四阙。狱卒上台,押姬玉入囚车。

百姓往两侧散开,却仍投以唾骂。姬玉被压在车窗,看着那张张或愤怒或鄙夷的面孔,眼神渐渐空洞。车辚辚远去,雪尘扬起又落下,将车辙慢慢填平。

木台上,只余尚钰与静思宇。静思宇长舒一口气:“总算了结。”

尚钰凝望远处被雪覆没的车影,缓声:“国之乱源,未必只一姬玉,然今日已给百姓交代,余孽再起,也难煽其势。接下来重在修复民心。”

静思宇颔首:“我大理寺会连夜梳理诬狱案卷,将被牵连之人一一昭雪。”

尚钰回身下台,雪停,云开,一线残阳从云罅洒下,映红他的衣襟。城墙阴影中,冷羽现身行礼:

“摄政王,兰亭苑来信:夫人已备好祭文,明日辰时要与将军共赴镇北军冢,祭沈昱霁烈魂。”

尚钰微微一笑:“替我回禀放心去吧,永夜无雪不相逢。朝堂有我。”

冷羽领命而去。尚钰抬首眺四野,千里银装,乾坤似被洗净。新朝的新雪,铺出一条漫长而艰难的复兴之路,却再无人能以血咒乱世,再无人能以皇名肆虐。

他低声自语,似是说给风,也似是说给那逝去的旧日:“以雪为鉴,以民为根,愿我玄渊,永无暗火。”

第57章 除夕夜 边关年宴

子时未过,北境腊月的风裹着碎雪漫卷旷野。边防旧营外,一条新凿的石阶沿着山脊盘旋而上,台阶尽头,松柏垂覆,万顷白茫中突兀立起一方墨色陵园。陵园正中最醒目处,一座三丈高的黑金石碑笔直擎天。

【镇北大将军沈昱霁之墓】

碑身两侧,以鎏金篆体镌刻七千四百三十一名殉国将士姓名,列阵成军,宛如昔日号角。碑后连绵殒魂冢丘,松柏间旌幡猎猎,似在为远去的灵旗守夜。

沈昱宸着墨蓝常服,长靴没入雪痕,抬手拂去碑顶薄雪,指腹摩挲那三个大字,声音低沉:

“哥……我来看你。”

他俯身摆上清酒、脯肉和沙场带回的残月弯刀。“血咒已破、奸皇已废,沈家洗雪了这百年的血咒;北防重筑,西戎退三百里。你若还在,该笑得多痛快。”

桑晚凝携花素、花莹奉上香束,盈盈施礼。她静立风里,斗篷襟角被猎风扬起,映得那张温婉面庞愈发坚定。

沈昱宸忽转身,唤她:“晚凝,过来,和哥哥说句话。”

桑晚凝微怔,缓步近前。她将三柱清香插入雪坎,屈膝跪下,柔声:

“哥哥,我是晚凝,儿时一面,我竟不记得。但缘分渡我入沈家,自当承你夙愿。我与昱宸会护这山河、护沈家,也护那七千英魂岁岁香火。望你在天之灵,无忧无憾。”

香烟袅袅,与北风交织,似回以无声慰藉。

风声里,桑晚凝轻啜一口寒风,侧眸问:“阿宸,方才你说哥哥儿时曾同我议亲,可否与我细述?”

沈昱宸笑意苦涩,抬手掸去她肩头雪屑:

“那年你不过七岁,慈西柳堤的春灯会。哥哥随父守备南楚,与令尊对弈闲谈,你穿一件鹅黄小衫,抱着糖画蹲在桥头看放河灯。哥哥走过去,逗你,说‘小姑娘,可愿随我去看更大的灯海?’你点头又摇头,说娘亲要你守桥等她。哥哥就笑,说‘那便待你长大,我亲自带你去看天下锦灯,可好?’你眨着眼,问他‘要用什么换?’他随口答:‘娶你为妻,便常伴灯海。’你竟说:‘那我要一颗最大的糖心儿。’于是哥哥跑遍长街买来一串蜜莲子,算是订礼。”

桑晚凝眼眶微热,轻握拳抵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