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离开书房的背影,镌刻了二十载光阴的眼角,恍惚间带了一丝怅然。
前世这个时候,那孩子早已同他反目了。
垂眸看案角那关于江南水患的折子时,他眼底多了几许深思。
这世间最难测的,当真是人心了。
任谁又能料到,昔年盛名在外的承德太子,在坐了那把龙椅二十年后,也开始忌惮皇子和武将们了呢?
只是他优柔寡断了大半辈子,心性软仁,又格外爱惜自己的名声,眼下便是有了提防之心,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手段来。
倒是东宫那位……
魏严想起前世和李家联手的那位皇长孙的手段,指骨在窗沿上叩了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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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征也没料到,自己此番进京,皇帝还没见到,倒是先见到了太子。
是夜,魏疏白披星戴月归府。
看着扮做魏疏白随从的男子,谢征在魏疏白掩上门窗后,朝着对方抱拳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齐旻一身布衣,身上还是难掩雍容,虚扶谢征一把道:“小侯爷快快免礼,早闻小侯爷神勇,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谢征只道:“殿下谬赞。”
齐旻示意谢征落座,在魏疏白也回来后才谦和一笑道:“是孤结识英豪心切了些,这才央着疏白在未知会小侯爷的情况下,便带孤来见小侯爷了,还望小侯爷莫要嫌孤唐突才是。”
谢征笑了声,疏朗的眉眼间是一片少年人特有的意气:“殿下此举,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场面间的恭维话一说,基本上也就明白彼此是个什么态度了。
齐旻道:“孤知小侯爷此番进京是为攻打北厥的军需一事,父皇仁以四海,不愿再起战乱,欲接受北厥的谈和,孤倒觉着,若是议和,无疑又是纵虎归山。大胤已休养生息多年,关山侯拖着北厥的这五年里,也并未大动兵戈,以大胤如今的国力,同北厥打一场真正的硬仗未尝不可。”
谢征正了神色,问:“殿下有何高见?”
齐旻道:“高见谈不上,关山侯名震海内,小侯爷更是少年成名,朝野具知。孤想着,关山侯在西北为大胤守着国土,小侯爷若在京中挂个职,教习京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父子皆为大胤效力,父皇心中当是欢喜的。”
谢征听出齐旻的言外之意,面上的笑意微收,道:“谢殿下指点迷津,谢某会好生考虑殿下的提议的。”
话已至此,齐旻起身告辞,披上斗篷快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谢征一眼,说:“孤今日冒险前来见小侯爷,的确是存着结交英豪之心,孤的境况,没比小侯爷好上多少。”
等魏疏白送齐旻出去了,谢征才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眼前,半截唇角抿得极紧。
太子话中的意思,是他们谢氏父子在朝野和军中的名声过盛,若是他留在京中挂个闲职,有他这么个质子在,或许皇帝就能放心谢临山了。
魏疏白回来时,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魏疏白在窗边坐下,拿了一卷书在膝头翻着问:“怨上我了?”
谢征放下搭在眼前的那只手臂,意兴阑珊答了句:“没有。”
魏疏白道:“太子会是个明主,引荐与你结交,我倒也不怕你会怨我。”
谢征想着白日里魏严同他说的那些话,抬起眼问表兄:“太子这般暗中接洽的武将,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