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家山有些尴尬,脱绒线衫的时候,眼睛余光看到她的笑脸,那种微撇着嘴角,皱着鼻翼,三分端着,七分同情的笑。

他体会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待他好,又不是纯粹无私的好,也不要他感恩戴德。

后来他读懂,她其实是怕,怕虹嫣生不出小囡来,他因此有二心。所以待他好的同时也一遍遍敲打他,强调他的出身,滕师父的恩情,无非是希望他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就算虹嫣大了五岁,又不能生育,但不管怎么样,总归还是他高攀。

然而不论到底是谁高攀谁,现在他跟虹嫣,好像完全成了僵局。

白天在老人跟前能正常交流,到了夜里,熄了灯,他睡沙发,她睡床,彼此没有半句话。

看起来好像是谁也不肯让步,他却晓得,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单方面在置气,这也是最让人灰心的地方。

这日傍晚,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滕家母女迟迟不见家山回来。

到七点多钟,党爱珍一面收拾着碗筷,忍不住道:“该不会是我昨夜里话说多了,有哪句正好戳到他心筋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昨天的脸色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头。”

虹嫣没响。

转眼八点三刻快九点钟,他还没回来,党爱珍看看钟,禁不住又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人是啰嗦点,但都为了你们好。想不到他的心眼这么小。多说多错,好心没好报,我算懂了,以后什么都不说了。”

深夜,滕华良下了夜班回来,虹嫣听见动静下楼,问他知不知道家山去了哪里。

滕华良说:“家山阿哥打电话到厂里,说他姆妈病重,所以他下午就告假坐船回去了。”

家山一去好几天没音信,滕家人干着急,一日早晨,他终于发了封电报回来,说他姆妈昨天夜里过世了,他还要在老家再多待一段时间。

滕华良夫妇唏嘘,商定好明日一早出发去吴淞码头坐船,就出门复了电报。

第二天,天还没亮,党爱珍刚起来,却见虹嫣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吃早饭,整顿好的旅行包搁在沙发上。

党爱珍有些不大确定地问:“嫣嫣,你跟了一道去,身体能吃得消吗?”

虹嫣先没响,埋头吃早饭,过了一会儿却握着筷子抬起头,些微烦躁地反问:“吃药了怎么吃不消?”

第8章

江水和天一样,呈现一种浑浊暗淡的灰褐色,前后都忘不见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风光,虹嫣看久了,甚至怀疑起船其实并不在动。

船舱里密不透风,有点发闷,她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又醒了过来,从四周围的嘈杂说话声里,迷迷糊糊辨认出她爸妈的声音。

“这下麻烦了,起雾了。”滕华良说。

“这一来不晓得要耽搁多长时间,触霉头。”党爱珍说。

虹嫣朝船窗外望,果然看见乳白色的浓雾罩着江水,什么也看不清。

船舱的喇叭里反复播放因雾暂停航行的通知,恢复时间未知。

无止尽的等待让人心焦,党爱珍去小卖部买东西,滕华良上甲板去看情况,虹嫣一个人坐着,将要再度睡过去时,突然听见一阵歌声,循声望过去,看到一群小囡,十二三岁样子,穿着一式一样的校服,在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带领下唱着歌。

她靠在座位上默默听,心思慢慢的,好像回到第一趟坐火车的那一年,少有的兴高采烈的时候,她也是唱歌的一员,旁边坐着周履冰。

虹嫣已经不大会想起周履冰,这会儿却自己困到了一个问题当中抽不出来:她最早见到周履冰的时候是在几几年,70 年,还是 71 年?

她想不出个究竟来,但是周履冰一家人最早的样子,连带着那段岁月,却在脑子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