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3)

点清晰起来。

弄堂最里的位置,黑洞洞的一室户,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在哪一天突然搬了过来的,只知道这条弄堂从此多了一个清扫工,周履冰的爸爸,每天天不亮就拿了把扫帚,弓着背脊默默从头扫到末,还多了一个厕所清洁工,周履冰的姆妈,大热天里提着水桶,把爬过蛆的水泥地面冲洗过一遍又一遍。

周履冰大她两岁,瘦,个头高,走起路来贴墙根,天没黑的时候坐在门槛上,天暗下来就在路灯底下,不声不响埋着头,手里永远捧着一本书,活像某个公园里一座看书的雕像。

这家人的缘由她早在别人嘴里听过无数回,周家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只因特定时期犯了特定的错,从此天上地下。

虹嫣有的时候不得不多看几眼周履冰,只因为他们的头上都扣着一顶“修”的帽子,属于不被集体接纳的一员,来来去去都总是一个人。

他们还有共同点是读书用功,但虹嫣觉得自己远及不上周履冰,他是好像除却了书本,已经寻不到其他任何慰藉。

75 年初,周履冰爸爸的事情似乎迎来了一丝转机,然而他姆妈,那个可怜女人的疯病已经覆水难收,她早已不再扫厕所,正常时候一个人木呆呆地坐在家门口,发起病来要拿绳子扎住手脚。

也在这年,评选市三好学生,全县一共 12 个名额,竞争多么激烈,而他们只不过是成绩好,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上,暑假里,又在团委的安排下坐上特快列车去北京参观清华大学。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们就像进了一个梦,过往那些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暂时都抛到脑后去,歌声欢快得像要把车厢掀翻,虹嫣也是第一回 看见周履冰笑。

而住在清华宿舍里的那一个星期,又酝酿出另一个更遥不可及的梦。

周履冰没带全国粮票,虹嫣带得多,就在大巴车上拿出来换给他,两个人在颠簸的车上数粮票,却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做着梦,心思都不在粮票上。

她从梦里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把抄着单词语法的小本子拿出来,靠着车窗慢慢地背,周履冰看看她,也像突然清醒了过来,把从她那里换回来的全国粮票一张张点清,小心翼翼夹进笔记簿里。

从北京回去之后,一日中午,周履冰突然过来找虹嫣,拿出一本很少看见的语法辞典,中间裂开了又用胶带贴住的。

虹嫣正苦恼寻不到像样的语法书,眼跟前一亮,周履冰却说:“下个礼拜我就要去安徽了,所以这本书没法借给你,不过还有其他办法。”

他说的办法,不过就是手抄,到旁边弄堂里一处没人住的废弃阁楼上去,摊开辞典,一行一行地抄,虹嫣一个人来不及,有半本是他替她抄的。

天气热得要命,阁楼年久失修,内里更闷更热,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有两三天的下午,两个人溜出来,一起上了阁楼,就伏在老虎窗下一块扎人的三夹板上一声不吭地埋头抄书。

其实虹嫣有点知道,那回跟他换粮票,她是按照一张换一张,但是实际上都明白,全国粮票要比地方粮票值钱,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周履冰在安徽插队的第二年恢复高考,那年过年他没有回来探亲,光是托人为他爸妈带回了他平日里节省下来的口粮,听跟他分配在一个大队的人说,周履冰痴心妄想疯了,农忙时节一天劳作十多个小时,他夜里也顾不上休息,没有电灯就拔灯芯草自制油灯,天天复习到深更半夜。

这年他并没考上,过了一年他再参加,依然名落孙山。

78 年底,周履冰从安徽回来,他姆妈在他回来前的一个礼拜,趁他爸爸出门买菜偷溜出去,一脚踏空淹死在了河浜里。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虹嫣家里接到滕常青在云南遇难的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