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只以为她是念旧,心里想也无所谓,再过段时间总是要换新的,谁知道一天早晨,虹嫣戴上手套要出门去,党爱珍瞧见了撇撇嘴说:“旧成这样了还戴。人早没了,你留着这副手套有什么用?”
虹嫣照例不睬,家山却听了进去,一整天都在想着党爱珍说的话,夜里上了楼,终忍不住问虹嫣:“手套,你的那幅旧手套是谁送的?”
她头也不抬地说:“周履冰。”
他没预料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愣了一歇才又问:“周履冰是谁?”
她平平地答:“送手套的人。”
家山一时无话可说,憋闷在心里。
这天夜里,他心事重重,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到老时间,虹嫣问他:“今天不要小囡了吗?”
家山没响,过了一会儿,有些生硬地道:“不要了。我还在生气。”
虹嫣莫名其妙,反问他:“你生什么气?”
他只说了两个字:“手套。”
虹嫣一愣,关了灯,拉上被子自管自睡觉,不再睬他。
接下来几天夜里,却换成家山上了床就睡觉,背对着她一觉到天亮。
虹嫣看出来他在置气,心里只觉得没道理,就不想理,随他去。
不料想一个月过去,他还是老样子。
有一天,虹嫣半夜醒来,看见他在旁边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心头不知道怎么也冒出一股无名火,伸手就把他推醒:“太热了。你还是睡到沙发上去吧。”
家山睡眼惺忪的,却也不吭声,腊月的天里,穿了一身棉毛衫裤就下床,搬起被子睡到了沙发上。
第7章
家山跟虹嫣置气的日子,连党爱珍都难免看出一些端倪,然而她考虑的却完全是另外的方向。
礼拜天,趁家山在的时候,她故意拿出来相簿,对着里面虹嫣小时候的旧照片长吁短叹:“这么漂亮的囡囡,自己怎么会就养不出囡囡来。”
家山看一眼那张相片,虹嫣大概两三岁,梳两条小辫子,穿件那年代少见的小旗袍,乖乖靠着一面屏风站着。
他于是想起来,滕家好像过去是有过一段风光的年月。
党爱珍见他盯着相簿看,来了劲,干脆拉他坐下,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
她一面翻一面说:“那个时候真是好日子。”顿了一下又说:“只可惜,大部分相片都毁掉了。”
“好日子”的照片没有几张,提起那个年代,党爱珍也好像不堪回首一样,皱着眉头一句话匆匆略过去,直到翻到某一页上,她的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照片底下标注 1975 年 10 月份,长城边上,一群孩子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军装裤,戴着红领巾,骄傲地看向镜头。
党爱珍笑:“家山你寻得出来虹嫣吗?”
这时候,虹嫣恰下楼来,看到他们在看相片,也不怎么关心,不声不响走到桌前倒水喝。
家山就也故意不朝她望,眼睛盯着那张相片,一眼看到靠左边第二个女孩子,梳着马尾辫,额头光洁,衣袖子挽得很高,脸上的表情刚巧定格在将笑还未笑的那一瞬。
于是他伸手指了一下,说:“在这里。”
党爱珍笑道:“虹嫣这时候十三岁,刚上初一,被评上市三好,所以去了北京。”
家山听她说着,却没来由地记起,火车上虹嫣跟他说起过,她第一次坐火车是 75 年,去北京。
她总一副对什么事都不够上心的样子,唯独好像就对这件事,记得这样牢。
他连自己也没想到,突然开口问:“姆妈,这张照片里有周履冰吗?”
虹嫣听见了,又像没听见,喝完水放下杯子,开了